红星水库半山坡别墅里的最后一圈麻将仍在进行。
一边给黄晓坡喂着牌,彭四海一边将自己从小道渠道打听到的,关于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的消息,向黄晓坡做了一番求证。
并大胆预测了新书记未来可能在正丰县的前三板斧。
像彭四海这样常年在商界上混,黑白两道都在行走的人,对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的关心,可能不比黄晓坡这样的干部差。
只是他毕竟不是体制里的人,消息来源五花八门,有真有假。
座上的另两人,都是彭的心腹,以陪打牌为主,很懂规矩,并不插话。
黄晓坡也不避讳,将所知道的关于鲁书记的一切,和自己对他的判断,和盘托出。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做出了如下的“黄氏判断”:
新书记到任,无非就是三板斧。这三板斧到底砍在哪,或者说在正丰干多久,都离不开像他这样中流砥柱般的本土干部。
溪岭镇的经济落后,主要还是自然条件所限,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搞起来的。根本的出路,还是靠山吃山。
这次蔬菜聚集事件,加上昨天疯传的毁菜视频,正好给新来的书记提个醒。原来韩书记主导的蔬菜基地项目,是个费力不讨好的烂尾工程。只有因地制宜,开发利用好当地的自然资源,才是简单明了的致富出路。
他已经安排范旭彪再次以村委会的名义起草报告,将村里与山河公司合作采石的项目尽快报给新来的鲁书记,力争早日启动。
彭四海胖胖的圆脸上放着油光,再次对黄书记进行了一番恭维。
正在这时,黄晓坡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见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打来的。
黄晓坡立刻在嘴边竖起食指,冲着座上的三人“嘘”了一声。
随即起身,向里间屋走去。
关上房门,才接起了电话。
做为镇书记,黄晓坡的组织纪律性和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县委组织部长给他打电话,在他的日常工作里也是少见。
十有八九是关于干部的问题,期间一定会涉及到人事方面,做为镇书记不能不谨慎。
而牌桌上的麻友,虽然关系都很铁,但在他甄别完消息之前,肯定也不适合让他们知道。
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的内容是通报他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停止检查的组织处理决定。
决定中说:鉴于东店村因蔬菜滞销引起村民不满,致使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事件,相关毁菜的视频广泛传播,舆情管理不力,对正丰县形象造成极为负面的恶劣影响。溪岭镇主管农业的副镇长、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项目的主要责任人韶宏伟同志对此负有直接领导责任。根据《党组织处理规定(试行)》第七条第(五)款,为严肃纪律,经县组织部研究决定,报请县长批准,给予韶宏伟暂停副镇长职务一个月的处分。并责令其写出深刻检查,在全镇干部大会上进行通报。
随后,安达才又叮嘱了一下黄晓坡:对韶宏伟同志,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帮助他正确对待组织的处理,以良好的精神面貌积极改正错误,尽快回到正常的工作中来。
接完安部长的电话,黄晓坡心里抑制不住地兴奋。
拉开里屋门回到麻将桌旁,收拾起摞在桌上的现金,一挥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得赶紧回镇上去。”
彭四海起身问道:“怎么,有事?”
“大好事,大好事!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我正愁怎么摆布韶宏伟这个家伙,没想到,县里就先动手了。”黄晓坡脸上荡漾着笑。
彭四海小心地问道:“那个捣蛋的副镇长,他怎么啦?”
黄晓坡嘴角一撇,得意的说道:
“他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县委大秘呢?在蔬菜项目上,一直和老子对着干。尤其是今天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县门口的村民给忽悠走了,恨得老子直牙疼。”
“本来老子还琢磨着,借堵门和视频这两件事,怎么回去好好和他算算账,现在可倒省事了。县组织部刚刚通知我,经县里研究决定,给他停职了。”
“这下,老子看镇里谁还敢反对采石挖沙,谁还敢和老子唱对台戏?”
“真的,卧槽,这也太他妈好了!谁干的好事,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彭四海油光满面的脸上,一副三角眼顿时放着光。
“那当然,怎么做你知道。王县长、安部长,离开他俩,这处分下不了。”
黄晓坡已经收拾好现金,装进他的爱马仕包里,夹在腋下就往外走。
彭四海紧随了几步,跟了出来,边走边问:
“那咱们的采石场项目,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我就让村里报上来,我直接签批了报县里。”黄晓坡一边说着,人已经下了楼。
叫上等候在一楼的司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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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四十分,韶宏伟带着王兴泉回到了镇上。
刚才去东店村蔬菜大棚里转了一圈,果然各家的大棚里,蔬菜滞销是普遍现象。
他与一些合作社的村民简单交谈了一下,了解了一些情况。
因为要赶回来参加镇上的干部大会,就与蔬菜合作社的社长范东平约好,明天一早,他再和王兴泉过去,与合作社的村民一起协商解决这一问题。
车子进了镇政府大院,一下车,韶宏伟就觉得镇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院里三三俩俩的,正有几个镇干部往办公楼里走。
一看到他和小王下了车,都纷纷加快了脚步,转眼就进了楼,仿佛进晚了就要夹住尾巴似的。
一楼的财政所会计,刚拉开门准备往外走。一看见他,马上扭头转身进屋,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其实参加会议用的笔记本就在他手里,那神情分明就是回避和他打招呼。
这些还不打紧。
进了一楼门厅,本来在楼梯口还有说有笑的两个办事员,看见两人连忙敛容正色,低头走开了。
韶宏伟有些纳闷,这些人都怎么了?
难道我俩是瘟神?还是脸上刻着发配沧州的字?
王兴泉也觉出来不对劲,拦住一个同事,想问个究竟。
那同事看了一眼旁边的韶宏伟,借口领导叫她,逃也似的快步上楼去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王兴泉不由嘟囔着。
敏锐的韶宏伟立即预感到:
出事了,而且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