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上,下起了小雨。
青色烟雨萦绕于山川之间,遮住了战后的琳琅满目,悲伤却如那日月潭水,流之不尽,挥之不去。
倪冰妍遗世独立于山头,一双玉手鲜血淋漓,污泥迹迹,她呆滞望着眼前新修的衣冠冢,始终不忍刻下“方友楠之墓”这五个字,雨水混合着眼泪划过脸颊,被打湿青丝与衣裳的她,是如此的弱不禁风。
“这雨很凉,很伤身体。”
李怀安撑着油纸伞,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倪冰妍木讷回眸,瞧了身后男人许久,往外挪了一步,“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李怀安却跟进了一步,指了指坟墓道:“但他肯定希望有个人能来关心你。”
“你又不是他!”
“但我懂他,”李怀安顿了顿,又轻声道:“我也懂你,”他变出裴霁,“伤心总是难免的,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带着他的爱好好活下去,”说罢,他挥剑几道,在墓碑上刻下了“方友楠之墓”五个大字。
“不要!”倪冰妍就要扑向坟墓,李怀安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扔去了雨伞,轻轻抹去她脸上热泪,“这冰冷的坟墓不是你的依靠,它更不会心疼你的眼泪。”
倪冰妍凝望着李怀安,唇间已咬出了丝丝血迹,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悲伤,眼泪彻底崩溃,枕着李怀安的胸膛嚎啕痛哭:“我不想修仙了,我想离开这里,李怀安,你带我离开好么……”
李怀安闭眼藏住心伤,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将这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搂入了怀里,“跟我一起回昆仑山吧。”
凄凉的痛哭声,在山谷阵阵回响。
……
不远处的山头上,一个紫衣美人随风雨凌乱,她望着山那边紧密依偎的二人,愧疚与无奈皆是伤。
“我本以为琉璃宫主是铁石心肠,没想到你也会流眼泪。”燕云霆慢步走上山头。
紫霏偏头瞥了一眼来者,急忙揉了揉眼睛,努力恢复着冷傲模样。
燕云霆与之并肩,仰头深吸空山细雨,侧耳聆听山间哭声,并缓缓说道:“你知道么?在人间有个杀手组织叫做孔雀楼,与你们琉璃宫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由女人所组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特别是孔雀楼主欧阳冰雁,号称人间第一美人,比你也不逞多让。”
紫霏低声问道:“那又如何呢?”
燕云霆笑道:“同样是女人当家的组织,却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她们阴狠毒辣,敢爱敢恨;你们自持清高,唯唯诺诺。”
紫霏冷哼:“我琉璃宫是名门旺宗,怎是一个人间杀手组织能比较?”
“的确,仙子冰清玉洁,不染风尘,孔雀楼的女人却各个出身红尘,位卑低贱,但——”燕云霆话音一转:“恰恰是欧阳冰雁这个修为不高,位卑低贱的红尘中人,为了爱与责任,不惜生命阻止了人间浩劫;”
他又看向紫霏:“再反观仙子,虽修为通天,却在大是大非前唯唯诺诺,老教不化,面对羞辱,无可奈何。”
“我难道不曾为了责任而牺牲性命么!”紫霏呵道。
燕云霆说道:“你牺牲性命救的只是琉璃宫众修,人家牺牲性命救的可是苍生,不论光小我与大我,你都比不过那红尘中人。”
紫霏贝齿紧咬,许久才点点头,大声自嘲:“对,我就是个不中用且可怜的女人,被冰妍憎恨,被弟子闲话,如今被你当面羞辱还无可奈何!”
她红着眼眶,转身便要离开,燕云霆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放开我!”
“等我话说完,事情做完,自然会放开你,”燕云霆紧握着紫霏的手腕,先是一声致歉:“方才说的话有些偏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仙子见谅。你要是不见谅,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而后,他又说道:
“我之所以会拿琉璃宫与孔雀楼作比较,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并不是绝对的无情,就能获得更强的力量,禁锢女修们的感情,如同拔去她们的羽翼,再美丽也飞不高的。”
“你不过是一介武夫,你什么都不懂!”
紫霏狠狠一拉,燕云霆狠狠一扯,“我当然懂得,琉璃宫女修若是被破身,便会被夺去修为,你给她们种下守宫砂,用死亡来限制她们的自由,她们想要冲破壁垒,就必须付出生命,可你不知道,爱情在有些人的心里要比生命重要得多,就比如对面山头坟墓里的那人。”
“我没有——”
“你当然没有!”燕云霆高高举起紫霏的那洁白无瑕的手腕,“你是操纵她们生死的一宫之主,你当然不用点守宫砂!”
紫霏极力挣脱着,撩起袖子要去遮挡腕上的赤裸。
燕云霆冷哼一声,重重甩去掌间的手腕,力道像是重了些,紫霏踉跄着被山石一绊,侧摔在地上,冷冷的寒雨击打着她的侧颜,缭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没有像往常动怒,更没有从地上爬起,而是扯着袖子奋力地摁住了自己的手腕。
“看样子倪冰雁不会留在琉璃宫了,还不仅是她,相信有很多人都会离开那座冷宫,我觉得应该把她们禁咒给解开,将人身自由还给她们,”燕云霆瞥向趴在地面的女人,冷冷问了一句:“仙子,你觉得呢?”
缭乱青丝之下,是细雨般的抽泣。
禁锢女人的生死自由,与炉阁里的老鸨有何区别?只是这话太伤人,燕云霆不忍出口。
“你应该庆幸是我来找你,而不是李怀安,他可不会像我这样好声好气,怜香惜玉……仙子好好考虑一下吧,在我们离开人间前,你一定要给出个答案。”
话毕,乘风离去,徒留佳人,满身伤痕。
……
笔趣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