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教堂,黄昏的日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灰尘在空中盘旋。
年老的神父一只手拖着油灯,另一只手护住微弱的火苗缓缓走进教堂中厅。
这里是礼拜活动时容纳信徒的场所,老神父固执的认为他心中的神明不喜黑暗,所以这里一年四季都必须拥有光亮,无论何时,哪怕只有一缕。
将油灯轻轻放在祭坛旁边的讲台上,老神父抬头望着墙面上的彩窗玻璃。
昏暗的夕阳照射下,彩窗玻璃反射的光芒是那么神秘而优雅,光线配合着玻璃上的神明图案显得熠熠生辉。
老神父双膝跪地,手掌合十抵住额头,神色虔诚。
他轻声呢喃:
“神啊,我渴慕你,如鹿渴慕溪水。”
“你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有人出声询问。
老神父猛的抬起头,扭头看向旁边的教堂长椅那里。
原本除了他空无一人的教堂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老神父眯着眼睛。
从体型上来看是个男人。
男人坐在右侧第二排的长椅那,姿态随意又显得有点慵懒,双条腿搭在前面长椅的靠背上,双手枕在脑后。
从窗户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只能照在他的前胸,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
“告诉我,你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又重复一遍。
“凡人不可直视神明,只能窥探祂的背影,祂的光辉璀璨夺目,祂的思想与人同行,我们相信,祂拯救苦难,帮助弱者。祂是纯净、是伟大、是神圣、是无所不能。”老神父回答道。
男人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似乎轻声笑了一下,充满了讥讽。
“你是谁?”老神父神色警惕,最近小镇附近并不太平,因为这里多了很多外乡人。
“不用担心。”男人轻声道:“我来这里是来寻找一位老朋友。”
“这里一直只有神明的仆役,没有你的朋友。”
“他很快就要来了,我们约定在这里见面,他很遵守承诺,所以从来不会迟到。”
“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聊一聊。”
男人询问:“在你眼中,神明无所不能吗?”
“当然!”
男人摇头,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神明只是弱者与失败者们报团取暖时遐想出来的产物,他们的思想被领导者强行捏合在一起,缝缝补补,只为了拼出一个符合他们口味的……‘缝合怪’。”
“缝合怪你懂什么意思吗?”男人解释道:“你玩过游戏吗?”
老神父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男人,满脸惊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怎么可以在神圣的教堂如此出言不逊,他难道不害怕神明降下裁决的雷霆吗?
“哈哈哈,不用担心,祂不会听到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老神父的畏惧,笑道:“祂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做不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老神父低声喝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男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捕捉照射在自己胸膛前的细碎阳光,缓缓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正确认识自己,每个人都被一只名叫命运的无形的手所掌控。”
“比如你,神父先生。”
“你自认为是神明的奴仆,将神明的思想传播在人间这件事奉为一生的职责,你渴望世人皆知祂的慈悲,皆知祂的神圣。”
“难道不对吗?”老神父有些愤怒。
男人没有急着回答,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教堂里穿梭游荡,似乎在寻找着老神父平日里的痕迹,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你的本名不可再提,你的一生并无多少精彩,但你并不孤独,因为你有一位孪生兄弟,他与你同在。”
“他是你的兄长,你的一生都被他所掌控……”
话音未落,原本精神紧绷如临大敌的老神父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脑袋往后一仰,随即恢复正常。
原本惊恐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他开口说话,但嗓音已经变了。
“来自‘恶人磨’的猎人啊,劝你最好不要多事,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男人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扭头看了看窗外,此时黄昏消隐,夜幕降临。
“你总是很准时啊。”男人笑道。
“哼。”‘老神父’冷哼一声,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这次把我叫出来又是干嘛?自从那次‘黄昏’之后,我就已经说过不和你们猎人打交道了。”
“为什么?”男人有些好奇。
“怕死。”
“因为‘潘神’?”
‘老神父’似乎有些心虚的四周张望,男人好心提醒道:“我设下了‘境界’,他听不到的。”
‘老神父’这才破口大骂:“天杀的黑山羊,挨千刀的周友瑞,那件事与我何干?他堂堂第一猎队的队长,世界上位列前茅的大猎人,居然冲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发脾气!”
“是!那只聻人是我给他指点的道路,可我哪里知道它居然是位阶3的聻人,一身腐肉味半点不剩,又是个会说话的主,在我看来不是活脱脱跟常人无异吗?再说了老子就只是个神父,又不是你们这群污秽者!”
“那只聻人制造了‘黄昏’,你周友瑞没本事找到他,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要把我禁锢在这里?”
“五十年啊!五十年!我要在这种破烂地方待上五十年!你知不知道!”
男人有些不忍,瞅了瞅旁边落泪的老朋友。
‘老神父’突然站起身,一只手狠狠抓住男人的手臂。
“你是来帮助我解脱的吗?”
男人摇摇头。
‘潘神’设下的禁锢令,没有那么容易解除,哪怕是自己也没有办法。除非潘神本人点头,或者是那位出手。
不过怎么可能呢?那位可是潘神的老师。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不要多想,只是顺路而已。”
“我要去慈市,有只聻人从猎人监狱里面越狱出来了,虽然不清楚有没有内奸,或者内奸是不是我们‘恶人磨’里面的人,但作为三大猎队之一,还是要去看看。”
“‘愚人众’和‘黑山羊’的人已经到慈市了,所以我要快点了,不能迟到太久。”
男人似乎想起来,说道:“‘潘神’就在慈市。”
“什么?!”
‘老神父’惊疑,“那只越狱的聻人是位阶3的大聻人?”
男人摇头说道:“根据资料,应该是位阶6。”
‘老神父’明显不怎么相信,一只位阶6的小虾米至于让他周友瑞亲自出马?
“行了,既然不是放我出来的那你还待在这干嘛?滚滚滚,看见你们猎人就心烦。”
‘老神父’毫不客气,说道:“还有以后白天别出现在‘我’面前,要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说。”
男人点点头。
过了一会,教堂又安静了下来。
老神父又是一阵抽搐,突然蹲下身呕吐起来。
男人只是静静的看着,眼神越来越幽暗。
这位神明的代言人跪在地上,一股浓浓的酸味弥漫整个教堂。
但他的语气依旧低沉,他的额头抵在地上,眼神坚毅:“神明不是叫人混乱,而是叫人清醒。”
此间一片沉默,黑暗中只有那缕烛火摇曳生姿。
黑暗中,老神父大汗淋漓,死亡只会在一瞬间降临。
但是。
“你必见神的荣美,必见辽阔之地。”
男人抬起手,按在老神父的头顶。
他语气轻柔:
“凡是有的,还要给他,使他富足;但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