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悠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更知道,今日之后,怕是她再也不可能在这夏府住下去了。夏清悠透过一袭青丝隐约看见了站在她前面的南宫珏,心思急转,她下定了决心,发了狠。
“这玉佩,是岚姐姐的。”娇软的声音传了出来,音量虽小,却叫所有人都听见了。
南宫珏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夏清悠。
夏蕴哲与夏夫人听后神色缓和了不少,微微颔首,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夏清悠那里竟然传出了细细的啜泣声。
两人年过半百,那里还看不出她的小把戏,登时脸色又一次黑了下来。
倒是南宫珏,听见了这哭声,再看夏清悠摇摇欲坠的身躯,面上略过心疼。
夏浅浅只看着夏清悠做戏,明艳的眉眼微垂,看着竟有几分冷淡。
她并不在意夏清悠又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她只要夏清悠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玉佩不是她的就好。
“你也听见了,这玉佩本来就是我的,只不过之前被她偷走了罢了。”夏浅浅又一次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夏清悠的哭声大了一瞬,像是怕被人发觉,急忙又收了回去。
南宫珏的面色更是不好,他紧紧抿着唇,看向夏浅浅的眼神中头一次带上了陌生。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夏浅浅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又摩挲了两下,夏浅浅偏过了头,高高举起手中的玉佩,用力砸在了地上。
玉佩触到地面的声音很是清脆,眨眼间,一块玩张的玉佩便已被砸的粉碎,玉屑散落了一地。
夏蕴哲与夏夫人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夏浅浅将玉佩砸下,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夏清悠更是目瞪口呆,回神之后却是心中窃喜,再看一眼南宫珏僵直的样子,心下的把握更大了些。夏浅浅看着一地的碎屑,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来,心中却像是搬开了一块巨石,连呼吸之前都轻松了许多。
这是她与南宫珏之间仅有的联系,随着这玉碎了,从今往后,她与南宫珏之间,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抬手拂过了眼角的泪,夏浅浅又扬起了张扬的笑。
这笑看在南宫耀眼中却如炫珏一般,叫他看的深恨不已。顾不得夏蕴哲与夏夫人还在场,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瞪视夏浅浅:“夏浅浅,我知你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可如今清悠都已经承认了这是你的玉佩,你又何必,何必要将它摔碎?!”
夏清悠毫无畏惧,嘴角扯出一段冷笑,一双妙目直视南宫珏,与他针锋相对:“你也知道这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怎么处置都是我的事。便是我将它扔了,将它砸了,将它烧了,那也不关夏清悠的事,与你南宫珏,更是没有半点的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南宫珏双目赤红,踉跄走到摔碎的玉佩旁,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玉佩的残骸,眼下竟然流出了两滴泪来。
“这是她的玉佩啊!”南宫珏哑着声将玉佩按在了胸口,尖锐的边缘刺破了他的手,他却像是无所察觉一般,依旧用力按着玉佩。
房中之人多少都曾知道当年的事情。
夏蕴哲与夏夫人看着南宫珏如此,心中不免有些叹息。只是想起他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又勉强硬起了心肠,转过头不再看他。
夏浅浅本应该是几人中感触最深的那个,可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憔悴了许多的男人,她却发现自己心中竟是一丝波澜都没有。
冷眼看着南宫珏这一番惺惺作态,夏浅浅只觉得直欲作呕。
似是因为玉佩被摔刺激到了,南宫珏沉默了一阵竟然勉强恢复了冷静。他沉默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将地上玉佩的碎块全都裹在了其中,这才起身对着夏浅浅道:“如今玉佩已经碎了,对浅浅来说怕也没什么用处了,可否准许让我拿回去?”
他神色冷静,彬彬有礼,可那一双充了血的双眸,看着却比之前更加骇人。他这副样子,竟是与十年之后像了不少。
夏浅浅看他如此,倒是觉得顺眼了许多。她往后一靠,下颌微扬,看着有些吊儿郎当:“你想要也行,一千两银子。”
场景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湖边的时候。
这句话一出,夏蕴哲与夏夫人皱眉,具有些不赞同。可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开口。
南宫珏握紧了手中装了玉石的帕子,却没有拒绝。沉默半晌,他低着头开口:“我如今身上并没有这么多现银,浅浅可否宽限几日,叫我去凑一凑?”
夏浅浅又一次感到了烦躁。她想要开口嘲讽,可看着南宫珏如今的样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下意识按住了手腕的火焰章纹,那一块的温度比周旁的皮肤更高一些,温温热热的叫她安心。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夏浅浅转身背对着不看他:“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玉佩,倒被你当宝贝供着!今儿本小姐心情好,这玩意儿便送你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本小姐面前就是!”
南宫珏双手微微一颤,似是没有听出夏浅浅口中的嘲讽,默默对她躬身一拜,算是谢过。
而后转身去看夏蕴哲,躬身一礼:“之前这么多年,多谢老师的教导。谆谆教诲,学生定不敢忘,只是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他顿了顿,苦笑了两声:“学生再也没脸上门了。”
又是一礼,南宫珏继续道:“浅浅落水一事,确是学生失手所为。方才百般抵赖,怕是伤了老师与师母的心,学生知错,也请浅浅原谅。”
再是一礼,南宫珏又道:“今日之事,皆因学生而起,学生对不住浅浅,三位若有责罚,学生并无二话。只是清悠却是无辜,还往老师与师母宽宏大量,放过她一回。”
夏清悠跪在地上,乍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心情有些复杂。她微微抬头深深看了南宫珏一眼,一张嘴呶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开口。
夏夫人冷哼了一声,看着南宫珏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夏蕴哲拦住。见他对着自己摇头,夏夫人又哼了一声,闭眼转过了头,不愿再看。
夏蕴哲拦住了老妻,看着面前躬身的南宫珏,却也有些可惜。虽然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准这人再上门,可突然听见他自己提出来,心中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三礼已毕,南宫珏直起了身,再开口时便不似之前那般温和:“恩已算过,仇也得算。从今日起我踏出夏家大门,便不再是夏尚书的门下学子。日后若是有朝一日上了朝堂,珏定用尽全身学问,叫夏尚书门庭败落!”
“南宫珏!你怎么敢!”夏夫人本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却不防听见这句话,登时便是怒火冲头,开口想要威胁。夏蕴哲急忙拉住了老妻,看着南宫珏眸色深深:“你便不怕我让你进不了朝堂?”
南宫珏一笑,却有几分笃定:“夏尚书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呵。”夏蕴哲笑了一声:“你倒是了解我。”
南宫珏道:“做了这么多年学生,总也该对老师有几分的了解。”
“既是如此,你便去吧。”夏蕴哲挥了挥袖子:“我便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在朝堂之中,看见你南宫珏。”
“定不负夏尚书所期。”
曾经的师徒,如今的对头相视一笑,而后南宫珏转身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夏清悠,又对着背对他的夏浅浅到了声歉,转身昂头出了夏家书房的门。
后来的事情更是简单,夏夫人早就查清楚了那一日的事情,与夏蕴哲商量了几句便决定将夏清悠送回老家去。而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再提起南宫珏这个人了。
“黛眉,小檀给表小姐送过去没?”
三日之后,正是夏夫人决定送夏清悠回老家的时候。
夏浅浅半倚在水榭里的扶栏上,看着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突然想起了这么回事儿。
黛眉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闻言一愣,细想了之后脸色有些难看:“小姐,奴婢,奴婢将这事儿给忘了。”
“你啊。”夏浅浅抬手戳了戳黛眉的额头,有些无奈,却没有过多责怪。
黛眉笑了两声:“奴婢现在就去,保证在表小姐走之前把人送到。”说着就要准备离开。
夏浅浅又趴回了扶栏之上。
又看了两眼荷花,她突然直起了身,转头叫住了黛眉:“等等。”
黛眉停下脚步,看着她有些不解。
夏浅浅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脏污,走到了黛眉的面前:“我和你一起去。”
小檀在柴房住了七天。
刚开始她还有心思担忧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发卖,又会被卖去什么样的地方。可住了两天,她却发现,每日除了有一个小丫鬟送来三餐,似乎也没什么人过来找她了。
又到后来,黛眉来了一次,说要带她回夏清悠的身边。她虽惶恐,却也有些感激,可是等了两天,却依旧没有等到人过来带她出了这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