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外的乱葬岗之下,藏了一个秘密的地牢,困在里面犯人,无一不是作恶多端。而地牢的最深处,是专属于夏浅浅的单间。
夏浅浅不过才二十岁,可发丝却已经染上了花白,乱糟糟垂落在脸上。眼眶深陷,脸颊上被人用刀子深深划下“贱人”二字,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溃烂发脓的伤口留下了黄浊的脓水,曾经娇美的容颜如今看着却是八分似鬼。只有从偶尔睁开的那一双琉璃眸中,才能勉强窥探到当年的艳冠群芳。
她整个人都靠在刑柱上,强制夏浅浅站立的并非是困住她的绳子,而是那两把穿过了她的掌心,深深钉入后方刑柱的匕首。
只微微一个颤动,手上那两把锋利的匕首便再一次割破了还未长好的伤口。夏浅浅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她满脸冷漠,没有挣扎,只从嘴角溢出了一丝痛苦的呻吟。
牢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南宫珏从门外走了进来。牢房中的蜡烛被身后跟着的狱卒点燃,烛光跳跃,带来了一地的阴森。
突如其来的烛光让夏浅浅有些不适应。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南宫珏,漠然低下了头,眼中却闪过了浓郁的恨意。
“浅浅,我好久不来了,这些狱卒可有好好照顾你?”南宫珏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挥了挥折扇,轻笑开口。语气温柔,仿佛情人耳边的呢喃,若是换了一个地方,怕是有不少少女要醉倒在这一句话中。
夏浅浅偏过了头,没有回答。那点蜡烛的狱卒却讨好地凑了上来:“公子放心,咱们哥儿几个都有好好照顾夏姑娘,绝不让她有一刻休息的!”一边说着眼神便在穿着破烂的夏浅浅身上转了几圈,带出了一股淫意。
南宫珏也将夏浅浅好好打量了一番,看见她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浅浅,这恐怕就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南宫珏皱起了眉,对于以后都不能来这里这一点,他十分可惜。
听见这一句,夏浅浅终于抬起了头,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怎么,你终于要准备去死了吗?”
“啧啧啧。”南宫珏走到夏浅浅身边,挥手甩了她一巴掌。
侍卫拿来了帕子,他边擦手边坐回了椅子上:“浅浅,你这张小嘴,果然还像以前一样,永远都说不出好话来。”
夏浅浅被他一个巴掌打偏了头,感受到嘴里习惯性溢出的腥甜,她抬起头对着南宫珏扬起了一个甜蜜的笑。虽然容貌已毁,可那双琉璃眸还是让南宫珏忍不住走到了她的身边:“浅浅,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南宫珏。”夏浅浅眉眼弯弯,对着他吐出了一口血水:“你真让我恶心。”
南宫珏躲闪不及,带血的唾沫从他脸上滑落,月白的衣衫都染上了一抹血色。他的脸色肉眼可见阴了下来。
“公子!”站在后面的侍卫一声惊叫,提着鞭子作势要给夏浅浅来上几下,却被南宫珏拦住了。
“浅浅。”南宫珏又拿了一块帕子,仔仔细细擦着脸:“我本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好好谈谈的。若是你有什么想要问的,看在马上我要走了,也能给你解答一番,叫你好好上路。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心软了。”
夏浅浅面带快意,连身上的痛楚都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了:“我与你又有什么好谈的?”
南宫珏没有回答,叫了侍卫将一旁的火盆点了起来。
他拿起了火盆中烧的通红的烙铁,左右打量了一番,提着烙铁走到了夏浅浅身旁:“浅浅,我改主意了。你有什么问题,还是能问我,不过作为交换,每一个问题,这铁块,就要往你身上贴一次。”
看着夏浅浅神色微变,南宫珏笑的玩味:“浅浅,你觉得这个交换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好问你的。”夏浅浅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烙铁,强撑着冷漠转过了脸。
“怎么会没什么好问的呢?”南宫珏面色微讶:“那我可得提醒你一下,比如说,你的父亲如今怎么样了?你的母亲如今又怎么样了?还有你那几个哥哥,听说他们半个月前被俘了,也不知道如今……”
“哎呀,”南宫珏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我怎么就把这话说出来了?浅浅,你可能没有听得很清楚,要不,你再问我一遍?”
“南宫珏!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夏浅浅在听见第一句的时候便已经保持不住面上的冷静。
她不顾双手插着的匕首,整个人努力往前探。血肉被匕首割裂的声音在牢房中格外清晰,听得人毛骨悚然,可站在她面前的南宫珏却是一动不动,看着她这副样子笑的开怀。
“现在,你愿意和我谈谈了吗?”他换了一只手提着烙铁,对着夏浅浅轻柔发问。
挣扎了半天都没有碰到南宫珏一个衣角,夏浅浅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双手剧烈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看着眼前的南宫珏,夏浅浅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她盯着南宫珏,眼中的滔天的恨意:“你保证和我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南宫珏耸了耸肩:“你都要准备上路了,自然要让你去的明白。”
“那好。”夏浅浅喘了口粗气:“第一个问题,我的家人都怎么样了?”
听着问题,南宫珏有些不满:“浅浅,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这明明是三个问题,反倒叫你一下子全问了。”
“你回不回答。”夏浅浅冷声问道。
“好吧好吧。”南宫珏故作无奈:“谁叫我这人心软呢?就算一个问题一起告诉你吧。”
正说着,南宫珏猝不及防就将滚烫的烙铁贴上了夏浅浅的下腹。
一阵令人齿冷的刺啦声之后,伴随着夏浅浅的惨叫,牢房中出现了一阵烤肉的焦糊味。
南宫珏双眼微闭,神情安逸。待到惨叫声稍稍小了一些,他终于收回了烙铁,整个人凑近了失神的夏浅浅:“你的父亲,前两日被人弹劾贪污受贿,欺上瞒下,通敌叛国。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被处了刑了。你的母亲听说你父亲被抓,当天晚上便吊死在了府中。至于你那些哥哥……”
南宫珏走到了夏浅浅的另一边:“半月前大败于匈奴,被抓受俘。前线急报,你那几个哥哥如今头颅被挂在城墙上威吓,至于身子,早就被扔到了乱葬岗,如今怕是也被野狼分尸了吧。”
夏浅浅双眼无神,一动不动,只有偶尔还有起伏的胸腹和不时溢出来的一两声呻吟,告诉牢房中的人,她还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疼痛中恢复,看着好整以暇站在她面前的南宫珏,夏浅浅咬着牙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是不是你干的。”
虽是问题,夏浅浅却有十分笃定。
南宫珏也不怕她猜出来,抬手又将烙铁贴了上去:“没想到浅浅的第二个问题这么简单。不过,这的确都是我设计出来的。”
烙铁的热度比第一次低了一些,却仍是灼热非常。勉强克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乱动已经花费了夏浅浅所有的体力,连呻吟都比第一次低了许多。
没有听见自己想听的声音,南宫珏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将烙铁又放回了火盆中。
他用帕子擦去了夏浅浅脸上的冷汗,耐心安慰:“浅浅不用这么着急,我今天一天都能在这儿陪着你,你有什么问题我都能告诉你。”
夏浅浅无力地垂下了头,任由他的手拿着帕子在自己的脸上胡乱磨蹭,心中高涨的恨意支撑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夏家?”
夏浅浅完全不明白,她与南宫珏平日相处也算是琴瑟和鸣,爹娘哥哥更是待他如亲子兄弟,南宫珏怎么能这么对她,这么对待夏家!
南宫珏面上虚假的温柔终于消失了。他看着夏浅浅,笑的张狂而又自负:“谁让你的爹爹和哥哥,都这么能干呢?”
“夏蕴哲,官拜丞相,夏洛夜,夏洛风,一个骠骑将军,一个镇国将军。整个朝廷,倒是有大半是你们夏家的势力。”
“好不容易弄死了摄政王,却又出了个权倾朝野的夏家,”南宫珏向上指了指,意味深长:“若你是那位,你可会安心?”
“不过这也不过只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之一。”他突然又转了话锋。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将清悠推入水里的事情?”
夏浅浅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抬头盯住了南宫珏:“你说那个贱人?!”
“贱人?”南宫珏冷笑,看着夏浅浅意有所指:“到底谁是贱人,浅浅你不妨看看自己的脸再说话。”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若非当年我在场,怕是清悠就真的要死在你的手下。不过我也要多谢你,若非你的缘故,怎么能叫我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也叫我知道,我总算找到了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