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堂哥哥?
之余沈旭堂这人,宋云初脑海中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是她从小指婚的未婚夫婿,长得是圆是扁,这还真不晓得。
倒是有传闻说,沈旭堂从小长得凶神恶煞,不仅八岁能杀鞑靼,十岁便已经能上战场,这些年守候塞边杀敌无数,正五品的武节将军就是他自己实打实战绩出来的。
少年英武,二十岁的将军,确实是能干!
可再能干,从来素不相识,谈何对他有感?
“无碍。”
宋云初拍拍红柳的手背以示安心,抬手微微一笑,但那笑意中,始终少不了一抹苦涩。
红柳是奴婢。
这里亭中都是主客说笑,奴仆一干皆在边沿候着,宋云初只能孤身上前。
好在,亭中除了沈旭堂这个外人,宋老太爷和一母同胞的兄长都是自己人,特别是对上那双熟悉,却又淡漠的视线,宋云初更是心下稍安。
此刻,沈旭堂是背对着宋云初方向坐的。
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莲步轻移。
一道婉转动听的细柔嗓音也跟着响起:
“祖父,兄长。”
“好,云初啊,来,见过你旭堂哥哥。”
宋老太爷满面开怀,指点江山。
宋延青虽然不说一词,但淡漠目色在接触到一母同胞的妹妹,眸子也不由闪过一抹暖意,随之微微颔首点头致意。
他稳定如山。
宋云初更是心下大定。
“见过旭堂哥哥。”
宋云初向沈旭堂福身行礼。
刚才瞧着背影就觉得此人高大威猛,不是一般男子可比,这会靠近,越发的觉得此人孔武有力,煞气逼人。
饶是早有准备,这会宋云初瞳孔也是忍不住一缩,传闻中的沈旭堂凶神恶煞,如今看来,果真不误,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是黑黝黝的肤色,左脸颊上横亘着一指长筷子粗细的丑陋刀疤,虎目深邃,极具侵略性。
这就是沈旭堂——
宋云初是大家小姐。
震惊过后,很快就恢复自如。
沈旭堂本来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平心而论,宋云初长相是极貌美的,如此绝色,算是他生平所见第一,但瞧着病病歪歪,一副行将就木之态,实在不衬他武将的身份。
沈旭堂出身武将世家,喜欢的自然是配得上他的女人,奈何,他和宋云初的婚事是长辈定下,掂量利益的得失,这个婚事却是万万退不得。
如果不是家里催促要抱孙子,宋家这个门他是不会千里迢迢从边塞跑回来的。
第一观感,宋云初太弱了,沈旭堂真心觉得自己喜欢不起。
但宋云初明明被他的凶相吓着了,居然还能机智应变,沉稳有度,这和在甘南许多被他长相吓着,哭哭啼啼的闺阁女子又有些不一样了。
宋云初道,“请旭堂哥哥原谅云初的无礼。你守护边塞多年,为国为民,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云初只是个俗人,于情于理,都该是被你英武非凡的身姿所震撼!”
听听这说辞。
明明是被吓的,偏偏到她嘴里却说得像是敬重他一样。
沈旭堂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女子。
只觉得有趣,“哈哈哈,云初妹妹倒是会说话。你我有缘,不必多礼。”
他将半福身赔礼的宋云初扶起。
宋云初顺势起来,然后站到了一旁。
宋老太爷见两个小的似乎相处不错,心情越发的大好:
“云初,旭堂是你的未婚夫婿,此次他过门是商讨你们的成婚之期,正好,旭堂之前也没来过咱们的老宅,你们小年轻要多相处才有话题聊,也不至于将来去到塞边鸡同鸭讲,陪旭堂去走走,看看我们老宅的风光景色,以尽宾主皆宜。”
“是,祖父。”
宋云初福身退下,“旭堂哥哥请随我来。老宅院中景致虽比不得京城大宅的名贵,但家仆照应得好,四季如春,景色却也怡人。”
“那就有劳云初妹妹了。”
宋老太爷既然要给他创造说话的机会,沈旭堂自然不会傻得拒绝,拱手还礼,这才跟着那道红色身影离开。
宋延青眉宇一皱,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特殊安排。
但他也没说什么。
只招来了随从青松,让他和红柳跟过去。
宋老太爷全程看着没说话,等众人走了不由哈哈大笑:
“旭堂虽然是武将,但他不是那无脑的莽夫。延青啊,这是在我们宋府,你,小人之心了......”
“祖父过誉了。”
宋延青又抿了口茶水,这才淡淡道,“当年祖父因何而定下这样的婚事延青并不想多去追究,只是,沈旭堂和刘家之女早有坊间传闻,他非云初良人,这婚事,我不允。”
“你不允?”
宋老太爷笑了笑,“我是一家之主,宋家的事情合该我说了算。”
宋延青没说话。
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似乎在寻思,又好像在犹豫,一口香茶之后,仿佛才下定了决心。
淡漠的视线里此刻充满了决然:
“那天下之大,总归有我兄妹二人栖身之处。”
宋延青目光直视着宋老太爷,“祖父,宋家您说了算,但出了宋家,我们兄妹不姓宋,您认为还是您说了算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大魏的,你祖父我不仅是阁老,还是帝师!”
宋老太爷有些生气,话语里也免不了带上威胁。
福伯怕这爷孙俩人真吵起来。
忙从亭外走进来。
“老太爷,大公子年岁尚小,他心里绝不是这样想......”
“你下去你下去,别来掺乱!”
宋老太爷一脸不耐烦的挥手,这明显是生气了,福伯也不敢多劝,心里重重叹息,丢给宋延青一个自求多福的眼色,又退到了外边去。
宋延青主意已决,虽然知道福伯的好意,但这好意,他没法领了:
“祖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魏的天下是王土,但出了这片王土,还有更广阔的地方,最近广义府有闲言流传过来,海外之地还有更广阔无垠的地界,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地肥物壮,您说,这样的地方是否适合我们兄妹长居?”
“还是说,您老人家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当朝阁老兼太师的宋慈,因为治家不严婆媳内斗,导致于长房所出的一对双生生下就在淮水里溺死,而用我们兄妹李代桃僵?”
如此秘辛,宋家知晓的也没几个。
宋老太爷虽然震撼极了,但那也只是因为没猜想到这个孙子居然还知道了这些事情。
上一刻还在生气的老人,这会居然不气了。
一身的颓废站在一棵桂树下,随手一把金桂摘下,随之一扬,如天女散花,金桂飞舞,满是浓郁的芳香扑鼻。
宋延青随手接过一朵飘过来的金桂,眸光沉敛,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这时候宋老爷子支使福伯离开:
“福伯,吩咐下去,让厨房做些桂花糕。”
福伯心领神会,领命离去。
偌大的盼桂院只剩下这爷孙二人。
寂静。
死一般的沉静。
宋老太爷从地上抓了一把桂花放回桌上,眸光却是发散,显然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他道,“有些年了,祖父虽然老了,但你祖母秋娘,祖父怎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