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辰之所以会考S大,有很大部分是因为父母要求,而且身体原因他没办法离开家里太远,舒岚和萧青山也对他要求不高,不求他能功成名就赚大钱,只求他能健康平安就好。
萧亦风不相信夏依会考不上其他更好的大学,上海北京的不说,羊城那么多所高校,离家近,口碑又好,顾妍虽然人走了但大部分人脉资源都在羊城,可夏依偏偏选择了背井离乡。
也别说她是因为顾妍选择了这个城市,她高考时顾妍还没走,夏依一早就安排好了自己接下来人生中最宝贵的四年要在什么地方度过。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萧亦风你自己说说,这是为什么?
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他的喉咙被海风掐得死紧,海浪剧烈翻涌起的白沫堵紧了每一个音。
萧亦风一直觉得夏依对他只是孩子气的崇拜,也许还有丁点什么情愫,但应该等她看过世界之后就会将这些幼稚单薄的感情慢慢忘却。
说不定若干年后她再想起还会自嘲一下,看看,当年你崇拜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她前面的路还那么长,长得一眼望到尽头,她头顶的天空那么低,低到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浩瀚星海。
可她偏偏不要,不要路尽头的彩虹,也不要手掌心的星辰,她选择了一条连路灯都没有一盏的羊肠小道,脚底下尽是潮湿泥泞。
“萧老师?”夏依小心翼翼地唤他一声,总算是看清了他阴暗不明的脸色。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难道萧亦风不喜欢S大吗?
萧亦风刚刚去讨仙女棒时还剩一根香烟,他摸出烟盒,垂首咬住烟嘴。
透明塑料和硬纸皮在他的手掌里揉得极皱,萧亦风太用力了,仿佛要把不同材质的两者糅合在一起。
刚刚一直打不出火的打火机,现在只一下便窜出了红黄火焰。
烟雾从薄唇中缓缓吐出,弥漫遮盖住萧亦风的鼻尖和眼角,夏依疑惑不解,又唤了他一声。
“夏依,我问你个问题啊。”
这个开头有点似曾相识,夏依点点头:“嗯,你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耳朵里仿佛涌进了海水,咕噜咕噜几声,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夏依像是一条忘了怎么游水的鱼,由得自己坠进深且黑的海底。
张开嘴,竟只能咕噜出几个气泡,沉在海水里的声音沉闷喑哑,像喝下了海底女巫那瓶泛着荧光绿的毒药。
慌乱,忐忑,无措,混乱,空白,这些都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装满宝石的袋子划破了一道口子,五彩斑斓的小石头们叮呤当啷洒落一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细节里泄露了自己的心事,是在高铁站自己红了脸吗?是在酒店门口太过雀跃地飞奔向他吗?是在公园里偷拍他被他发现了吗?
她下意识想否认,想把袋子上的破口堵上,用针线重新缝好,收口的时候还要把线尾打上几个死结。
可里面的宝石太重太多,一颗接一颗,迫不及待地从裂口中拼命地挤出头,宝石上锋利的尖角把破了口子越划越大。
男人面前的烟雾被海风吹散,露出幽深且长的眼睛,瞳孔被路灯染成浓郁的棕色,是认真的,不含半分戏谑。
夏依没办法否认,蹩脚的谎言在这样的萧亦风面前是无所遁形的,越是想掩盖,越会露出马脚。
可她也没办法回答他,只能当个一直在暗中窥探着心上人结果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哑巴。
萧亦风不是没看到夏依的表情从瞬间僵硬转变至分崩离析,小脸一时变得煞白,似那轮挂在黑夜里的皎白月亮,眼里的暗湖也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
女孩毫无修饰的反应告诉了他一切,可他只能蒙住自己的双眼,他想要快刀斩乱麻。
“你是不是太冲动了点?羊城就没有一家大学想去读的吗?填志愿的时候,难道顾妍就没有劝过你吗?”
萧亦风没再追问她之前的问题,他不是非得知道答案的,他觉得夏依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太任性了,口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长辈式的说教和咄咄逼人。
他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没得到回应,指间的香烟也沉默地燃烧着,缕缕飘烟无声地流进风里。
那支烟萧亦风没有再吸过一口,在暗处闪着时暗时明的猩红光点,苟延残喘地想延续自己的生命,却终是走到了尽头。
萧亦风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鞋底沾上了掉落一地的烟灰,淡声说道:“夏依,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的,无论是城市、大学,还是其他的事情。”
“你太年轻了,以后会遇到很多人,很多很多,非常多,你实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后的话化成一声短叹。
夏依越是沉默,他越是不安,这些不安犹如往烦躁里又丢了一把柴火,迸出了噼啪声响的火星。
他挠了把后脑勺,咬着牙问:“你说,你这小孩儿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的生日是五月五号。”
萧亦风等了大半天,结果只等来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有些懵,“什么?”
“也就是说,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夏依撩起眼帘和鸦睫,眼角像被砂纸打磨过通红,声音好似刚从海里捞了起来,湿漉漉的滴着水。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为我自己做的决定负责。”
她不想补那个已经破成碎布的袋子了,由得那些闪着碎光的宝石摊开在大地上,在静谧微凉的月光里晒着晾着。
“读哪间大学去哪个城市我都可以自己决定,妈妈说只要我不后悔就行,她支持我的决定……而且S大也很好,我选择它,那是我一个人的事。”
萧亦风咽了下口水,女孩脸上的认真和坚定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萧亦风看着她抿了抿柔嫩的朱唇,黑眸里的那一圈圈涟漪已经平复下来。
“喜欢你,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夏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