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今天是高三最后一堂课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平常,但像是往一杯清水里滴进一滴墨水,随之整杯水都变色了。
台下的同学们不敢大声说话,但内心都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望,彷佛此时不说便晚了。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还有不少绝望而悲伤的眼神望着老师。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咱们之后只是不在教室里见了,老师我还是很愿意关注你们之后的成长和生活的,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咚咚,班长敲了两下课桌,“安静。”
哗,大家都停了下来。
班主任宽容地笑,“没事,最后一堂课了,我想跟大家拉近一点距离,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好吗?然后惩罚是大家站起来说一句祝福语。”
人人面面相觑,班长有些不悦,她桌上的题正解到一半,还想要上会自习。
王大壮侧头安慰她,“下课我帮你看这道题,你…是不是没想好高考的事儿?”
班长悄悄贴近她的耳朵,“我爸妈想让我出国,我没想好要不要参加高考。”
“你其实是想的吧,不然这段时间不会这么努力。”
班长不高兴,“是啊,我不想输给别人。”说“别人”的时候,嘴角往后排使。
后排坐着蓝圣许栩四人。
王大壮叹了口气,“她挺厉害的。”
“你说的是江为谦还是蓝圣?”
王大壮:“难道不是两个人?”
班长凑近,看长相成熟的王大壮,“每次你露出这种羡慕的表情,都特别不像自己,你怕她干啥?她成绩没你好,她跟江为谦的距离没你跟江为谦的距离近。”
王大壮:“其实…许栩不喜欢江为谦,她也没错。”
班长摇头,“三角恋太难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学习吧。对了,你要报北京的学校?”
“当然。”
“希望你大学里成功,到时候给我发消息,让远在国外的我也高兴高兴。”
王大壮:“希望吧。”
班主任拿一块红绸布给第一排的人,然后背过身去敲黑板,全部和着敲击声故障,手掌越拍越快,声音越来越急切。
蓝圣和许栩在紧张的气氛中偷笑,不知不觉中老师停了敲打,红绸布正好落在许栩桌前。
大家哈哈大笑,老师慈祥地看着许栩,“咱们班进步飞速的许仙女要站起来说两句咯。”
许栩干笑,抠脑壳不知道说啥,憋了一会:“祝大家前程似锦,都赚大钱,发发发。”
老师严肃,拍两下桌子,“许栩,说高考!”
“哦哦,祝大家考试时考神附体、如有神助!答题唰唰地,做的都会、蒙的全对!”
老师赞许,“不错不错,继续吧。”
锣声再起,所有人都投入起来,蓝圣看着一张张童趣的脸,彷佛真的有瞬间忘记了次日的高考…
而真到了高考这天,蓝圣反而放松了下来,但蓝爸可紧张了。
此时是高考第一天,6月7日。
一向不关注蓝圣吃穿行的人,开始担心蓝圣低血糖、路上堵车、失眠饥饿,一个劲儿地关切蓝圣。
“蓝圣,再检查检查文具和准考证。”
临出门,蓝圣换鞋,白眼蓝爸,“之前检查过了,都齐。”
蓝爸:“要不今天就不坐公交了吧?我跟你一起打车。”
蓝圣摆手,“公交车和出租车走的都是一条马路,要堵一块堵,没区别。爸,你让我平常心好吗?平时啥样就啥样,你再这样我改紧张了。”
蓝爸在屋里踱步:“好好好,我不急,你正常考。”
简直没眼看,蓝圣拿上文具袋,“走了。”
直接出门“砰”关门,在电梯口等,切断某个还想目送她进电梯的中年人。
电话缓缓落下,会出现几秒的失重感,短暂地体会到宇航员的感受。
对世界有一瞬间的怀疑,对时间和空间都不信任,但好在总会有个结果,虚假和真实都会给你一个判断。
叮。
出电梯,眼前吵闹喧哗的菜市场,就是真实的世界。
我,蓝圣,7年后穿越回来的人,要在今天参加为期两天的高考了。
今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
读了几年的母校,只有在今天会突然发现学校里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所有人被打乱秩序,分发到学校各个角落。
蓝圣一路走进考场,只在考场里见到一个熟悉面孔的女同学。
“加油。”蓝圣给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很懵逼,但也礼貌地回应:“谢谢。”
落座,蓝圣笑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学同班同学,她居然跟自己一个高中,真是意外和惊喜。
教室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带参考书,在等待考试开始前的时间,每个人都无所事事。
正如人生的许多时候,迷茫、未知,和愚蠢。
蓝圣捏紧拳头,暗自思索:穿越会在什么时候截止,我仍旧没有搞清楚。
但就算没有去北京,人生轨迹回到那所二本学校重来一次,我也不当咸鱼躺平了。
命运是齿轮,是收音机上的小旋钮,旋转0.5度,便是差异很大的频道,就算努力了百下只成功了一毫米,此刻的我已与上一秒的我不同了。
抵抗住命运,便已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
今年的语文作文题目是等待,以一则生活故事开始,讲腿脚不方便的妈妈上公交车,众人先是因等待而不耐烦,后看到母子俩的搀扶状态而陷入沉默的故事。
蓝圣看了一眼,开始刷刷动笔,记叙文…跟有点类似,但千万不要想象力爆棚写出充满戏剧化的情节来,还有注意文笔流畅、词藻优美,可借鉴散文写作。
但通篇结构上要有点议论文的节奏,有理有据,不能言之无物。
蓝圣恭恭敬敬,一笔一画,遵守考试纪律和阅卷老师的喜好,没有像上一辈那样做个叛逆、任性的人。
她已知道,在规矩内同样能比出胜负和能力。
叮咚叮咚。
考试结束,高考换了铃声,蓝圣一时间有点不适应,好在她提前十五分钟完成了试卷,也通篇检查,检查出了几个错误,乐滋滋地修改了过来。
高考,没带手机,三个人默契地在校门口汇合,许栩捶腰活动手腕,对蓝圣诉苦。
“圣哥,我发誓,高考结束我就再也不学习了!”
蓝圣重重出拳,轻轻落到她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赶紧呸呸呸,别说这种话。”
许栩趴在蓝圣身上撒娇,“哎呀~学习太难了。”
许栩比蓝圣高几厘米,整个人手长脚长地搂住蓝圣,远处看着像是一只章鱼绑架了小朋友。
蓝圣无语,“好啦,语文是你的强项,数学仔细一点哈。”
“嗯嗯,知道了。”
蓝圣又对游远:“你也加油,一鼓作气,要惊艳全场哦。”
游远平静的脸上,绽放璀璨笑容,刚才脑袋里的愁绪便消失了。
昨晚,尚先生给他打电话,高考为限,他要收回房子了,这段时间没有打工,他的钱可能不够交学费和生活了。
许栩还在吐槽:“江小猪不高考真是便宜他了,早知道我…要不我重新回去读一次高一,争取高三保送?”
蓝圣打击,“别想了,有时候人和人的差别不是时间能弥补的。”
“呀!圣哥。”许栩跺脚。
蓝圣赔笑,“逗你啦,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于是三人过马路,在繁忙的餐馆里找一家人少的,可惜这个时间点哪哪都是人。
将就吃吧。
下午的数学考试,蓝圣流着冷汗边答边庆幸,这一次的卷子难度有点大,许多题眼都有点隐晦,希望许栩能撑住啊。
她答得有点紧张,铃声响的时候她刚写完最后一道答题的最后一问,根本没时间检查。
上辈子直接放弃的题型,这辈子还是努力了一番,得出答案根号二,不管对不对吧,看着还挺像样的。
所有考生站起来,等待监考老师收卷,快速收齐后,老师一走,学生们就疯了。
回家回家,归心似箭。
校门口的公交站意外拥挤,许栩临时住在姑母家,放学就快速道别,游远无所事事,想跟蓝圣溜达一会聊天。
两人顺着马路走,准备多走几个站。
游远破题,“考得怎么样!”
蓝圣:“还可以,你呢?”
游远:“我也还可以。”
腼腆的大男孩,明明拥有可靠的身型了,举手投足间还像只小奶狗。
蓝圣逗他,“高考成绩下来,总分谁高,谁就可以提一个要求。”
游远顿住,“什么要求都可以?”
“什么都…你!那个不在这个范围内,那种事是你情我愿,我还没想好愿不愿呢,不准用赌注绑架我。”蓝圣傲娇,也是因为心里有其他打算,她想让游远答应自己一件事。
游远:“好吧。”
“我看你怎么有点失望?你很有把握比我考得好?我可不菜啊!”
游远:“没把握,但一半一半的几率,我也有一些信心。”
“得了吧你。”两人哈哈大笑。
突然蓝圣要坐的公交车来了,它停靠站台,上面呼啦啦下去快十几个人。
蓝圣边跑边跟游远做拜拜,“明天加油。”
然后成功在后门挤上一个位置,真不容易啊。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不说话,才会感到疲倦。下车后的蓝圣迈着灌铅的步伐回家,急需要心灵的安慰,只是她哐当一开门。
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蓝圣探头,家里的麻将机上坐着一群不认识的男人,在他们的漠视的眼光中,等来唯一一个熟悉的人脸。
此时牌桌上的一个大胖子,摸牌时指了一下蓝圣,“这家小孩回来了。”
蓝圣无语,看那个熟悉的人脸主人—舅舅。
舅舅:“蓝圣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放学?”他给打麻将的人端来了茶。
蓝圣第一次感受到怒火冲天,脑袋里胀得充血,她大吼一声:“今天我高考!”
语毕,所有人震惊,摸牌的人都不自觉放缓动作、放低声音。
舅舅不好意思地说:“高考啊,我还以为你高二呢,你进去休息吧,我们绝不通宵,九十点钟就走。”
蓝圣把舅舅拉到一旁,“一个小时以内,把他们弄走,不然…你儿子高考时,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你也太…”舅舅哂笑:“好好好,我们一会就走。”
蓝圣头也不回进自己屋去,从桌子上找回手机,看到上面有蓝爸留的信息:临时有工作,让你外婆晚上来陪你了,她会给你做好吃的,你好好休息。
蓝圣翻了个白眼,舅舅一定是从外婆那儿得到的钥匙。
她一个跳水跳到床上,给蓝爸回消息:好,知道了,你也注意点安全,早点回来。
然后翻身,凝视鸟笼灯,闭眼,今天用脑过度真是有点累了。
一个小时后,家里果真安静了,蓝圣没出去确认,不一会又有开门声,外面传来外婆的声音。
“蓝圣,要不要吃青椒炒肉?”
唉,蓝圣坐起来,挂上咧嘴笑,迎着出门:“要吃,我还要吃…”
次日清早,蓝圣打着哈欠进校,昨晚做了些碎梦,结结实实让她天亮了才深度睡眠,紧接着被刺耳的闹钟弹起来。
深呼吸,战役的最后一挥剑了。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