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比凉花花身形还要大上一圈的食人鱼,随着乌金菜刀上下翻飞,几个眨眼间便化作悬浮空中的生鱼片。菜刀一挥,鱼片连成一串,精准无误地落到同样悬空的大铁锅中。
“兮越,火!”
一旁围坐在在一起玩牌九的四只妖中,抬起一个贴满白条儿的头,兮越左右瞧了瞧结界内密密麻麻飘着的各色鱼类菜肴,懒懒抬手,火焰从掌心喷薄而出,火线延伸到大锅下方,不消片刻,锅里的清汤便沸腾起来。
收了火的兮越重新将头埋回牌堆里,两只眼珠在牌面上来回扫了扫,突然爆出一声:“玩赖啊!趁我回头偷偷换我的牌!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两个时辰前,凉花花提议做全鱼宴的时候,兮越抱臂:“你没有锅。”
凉花花不动声色地掏出一口大锅。
兮越扯了扯嘴角,接着道:“那个,就算有锅,那也没有调料啊。”
凉花花顶着一张张不知该做何表情的脸,默默摆出一套油盐酱醋。
几只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很能理解她随身携带一套厨房的心情。
鱼片煮得差不多,凉花花抄起笊篱正准备捞,突然眸光一凝!
一旁打牌的四妖亦齐刷刷停了手上动作,警惕地望向结界外某处。
身着竹青色长衫,身材修长挺拔的英武男子负手穿行于密集的食人鱼群中。他就那么闲庭信步般随意走过去,而尖牙利齿咬合力惊人的食人鱼群却如临大敌,拼命摆尾退散,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通道来!
男子感觉到几道目光的注视,脑袋微侧,射来仿佛睥睨众生的目光,仅仅只有这一眼,几只妖便觉好似泰山压顶,紧攥的拳头都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然而男子只是瞥过那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穿过鱼群,消失在几只妖戒备的视线中。
“君言那么在乎你,你这样做他是否接受得了?”
月白色衣袍无风而动,身后紫色羽翼陡然张开,低声道:“抱歉,我同样,也做不到两全其美。”
沈乾一愣,迈出两步还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动,最终将所有劝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又有什么立场劝说别人,当初的自己不也是这样的选择?他可以为了小坤放弃偌大的沈家,放弃舒舒服服做大少爷的日子,难道君辞对君言的感情会比不上自己么?
陪伴,付出,成全,珍惜,他当初不过脑子一热随口一说,他却牢牢却记进了心里,并且正在这样去做。
君辞身体漂浮到半空,双臂大张,先是凤翼,再是全身,被明亮耀眼的紫红色火焰包裹而进,一层炽烈过一层,仿佛那火焰是以生命为燃料在疯狂燃烧!
大祭司老眼一张陡然踏出一步!而然下一刻,身体便被升腾而起的火焰驱退数步,他向空中抬了抬手,却为时已晚,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颤巍巍地收回了干枯的老手。
火光映照下惨白的额头上迅速钻出豆大的冷汗,落雨一样划过脸颊。沈乾从未见过他如同今日这般,侧过头不去看,半晌后忽闻一声充满急怒的暴喝!
“停下!”
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沈乾心里某根弦瞬间崩断!
猛然抬头,火焰熄灭,凤翼消失,月白色身影如同折翼的鸟儿,失了支撑,轻飘飘跌落。
下坠的身子被另外一位身着竹青色长衫的男子及时抱住,轻轻落于地面。
沈乾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他嘴角挂着的血丝鲜艳刺目,皮肤却白得吓人,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放干了一样,他轻摇对方身子,触手的冰冷感令人心惊:“君辞?”
君辞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冷汗浸湿了衣袍,凤眸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大哥臂弯里。若不是还能看到他胸膛微微起伏,沈乾都怀疑会不会已经挂了。
君言面色铁青,一只手揽着对方,另一只手五指逐收紧,用力到咯吱作响。
他并未抬头,声音中能听得出极力克制的怒火,一字一顿道:“安伯!”
大祭司摇摇头,长叹一声,跪地叩头请罪:“老夫有罪,但求一死。”
或许他错了,或许错得真的太离谱,但他有过有愧却唯独没有悔。当初若非千萼公主的如山重恩,他又岂能活到现在。冤枉了二殿下,他可以以死谢罪,公主临终前的嘱托却容不得有半分差错。
沈乾心头火蹿,本想揪着他的领子从本人骂到祖宗十八代,但转头看到他满头的苍苍白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君言的这份心意,不正是另一个罗夫人么。
堆到嗓子眼儿的骂人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罢了,都罢了。
攥到发白的拳头上突然覆上一只冰块儿似的手,君言心头涌起的火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
君辞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小幅度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开口多说一个字都能彻底累昏过去。
从离开凌虚族第一次被追杀起,他就已经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但他从未想过反击。
千萼公主去得早,父亲又忙于打理凌虚族,自己能力不及大哥,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大祭司便成了君言成长之路上帮助他最多的人。于他而言,安伯伯是长辈,是祭司,是凌虚族的守护者。但对于大哥来说,除了这些,还有迷茫时的引导,孤独时的陪伴,安伯伯早已成为他重要到不能失去的亲人。
他又怎么能反击?
君言深深吸进一口气,再重重吐出,反手握住对方的手,精纯浑厚的灵力不要钱一样猛灌进对方筋脉之中。
沈乾迎上君言的目光,凉凉道:“他不想呆在这儿,送我们回随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