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面具在初阳的映照下泛着金色光辉,如玉少年公子时双手如胶粘于琴面,指不离弦。
今时琴人操缦,颇多手势翩翩、落指繁复、甚或跃动者,应于重浊繁促之音,应非偶然。琴为大雅之乐,贵中正平和,忌繁手复声。冲和之音,虽一两声,也足以养心。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渔舟唱晚,
响穷彭蠡之滨;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一曲毕,曲终人不散,余音绕耳不绝,一轮红日正悬挂在水中央。
人如玉,船如梭,此情此景,叫人身心皆醉,眼前纵意于江河山水之间弹奏古琴的公子时,惊艳了张继,在张继眼中焕如置身于一抹容天地美人于一幅画中。
水墨入山水,江流之上,眼前的公子时颇有些嫡仙人落入凡尘的意境。
一叶扁舟,往来湖海;托萍梗,侣鸥鹭,朝东暮西,虽天子亦不得物色。披蓑而渔,对酒而歌,其乐何台?幽情冷韵,逍遥物外,令人忘记身在何处,真有卖鱼沽酒,卧芦花之意。张继听得有些痴了。
入了秋的时节,一早一晚任然寒凉。尤其是早晨,空气中的寒意简直是宛如针入骨髓,雾里留霜,寒露一层层的下来,打湿了衣裳。
一曲完毕后,公子时拿起丝巾轻拭面前的古琴,站起身来转身才发现立于船舷甲板上正沉醉琴音中的张继,道:“公子?张公子,醒醒。”
张继一愣,满含诧异地抬头,才发现原来琴音早已经停歇,清音悦耳,声音很好听,却也很冷,冷到骨子里。原来是那位少年公子正在喊自己,这声音还真是动听,心想如若这么一直听下去该是多好。“继,见过公子。”
“公子绝代风华,继没有想到原来公子的琴艺这么高超,继听的有些痴了,没有听见公子呼唤继,让公子见笑了。”
“哦!呵呵。”公子时笑道:“无妨,倒是这几天怠慢张兄了!无奈我事情繁忙,身体又不太好,倒是对张兄有些失礼了。”说完,公子时抬头看了看天,此时秋阳高悬天际,难得的好晴天,但他却对张继道:“张兄还没有吃早饭吧?快去吃早饭吧。”
“马上要下雨了,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呃!”张继抬头望了望那天际高悬的秋阳,心道:“哪里来得雨啊。莫非这小公子还有神棍的潜质。”等待再去看公子时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公子时早已经转身往船舱中而去,只有一个神秘的背影。
书上说:得意时,朋友认识了你。落难时,你认识了朋友。人生还真是讽刺啊!。
摇了摇头,张继不在感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是先填饱肚子去吧。”
……
轰隆隆!
刚刚还晴空万里,碧波荡漾,风光独好的好时节。转眼间,就开始电闪雷鸣,乌云盖顶,豆大的雨开始霹雳巴拉的下将了起来。
江南多雨,时常烟雨迷离,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带着点湿味。
但那大多数是春夏的季节,这突然而至的一场暴雨将原本已经转凉的江南弄得顿时开始寒冷了起来。漫天的大雨迅速高涨了河水。
大雨淋漓,漫天苍茫,犹如晨起满江的消散不开的浓雾。
江上水雾弥漫,天一男的看不清前行的方向,水涨船高,暗潮汹涌,一浪接着一浪,浪涛时而淹没大船的船头。风灌满帆,商船犹如困兽一般于江中随波飘荡,又如射出的箭一样,疾速向前前行。
“这,这鬼天气,刚才还好好的艳阳高照呢!一下子风云密布大雨倾盆。”慕九躺在船榻上吐得昏天黑地的,对自己的大丫头青梅抱怨个不停。
而青梅则强忍着恶心,端个黄铜痰盂伺候着小主子慕九,不断地素手轻拍着慕九的脊背。“小姐还是漱漱口,含块梅子蜜饯吧?压一压恶心。”
“嗯,青梅,绿柳她去哪里了?”幕九缓了缓气,低声不由问道。
青梅把手中的茶盏放在矮几上,又把黄铜痰盂放在雕刻有梅花图案的紫檀桌案下。听到幕九的话,连忙回应道:“小姐,绿柳现在老夫人那里呢!要我叫她回来吗?”
“祖母怎么了?是心悸又犯了吗?”幕九惊讶道。
青梅笑道:“不是的大小姐,是老夫人晨起有些受了风寒,这突然咋起狂风暴雨,船又有些颠簸的厉害,老夫人就有些不好了,我想是和小姐一样晕船了吧。”
“老夫人那里没有小丫头,是张妈妈使人喊了绿柳过去打下手了,大小姐有事吗?是要喊绿柳回来吗??”
幕九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让她回来了,我就是问问而已。张妈妈年纪也大了,祖母这次归宁也没有带小丫头伺候,就让她伺候祖母吧!对了,你把这梅子给堂姐也送些过去吧!想来她也是极不好过的,等我缓缓在去看祖母。”
青梅道:“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谁也说不明白,大小姐还是好好歇息吧!二爷和二夫人都在老夫人那里伺候着呢,刚才老夫人还使人过来问大小姐你怎么样了呢。”
“要奴婢说啊!大小姐可是比这一府的小姐们们在老夫人的心里都贵重,……”
幕九翻了个白眼,道:“死丫头就你话多,也不怕赶明个小姐我把你发卖了。”
青梅:“呃……小姐才舍不得把青梅我发卖了呢,不然谁伺候小姐你啊,嘻嘻。”
“哼!我慕大小姐还缺少伺候我的人吗”慕九傲娇的说道。
“可都没有青梅我可心,对你又忠心的好不好。”
“......”
雨大风也大,庑廊下都是水,就连船舱里也潮乎乎的。
耳畔是淅沥沥的雨声,舱外廊下早已湿透。幕九赖在床榻上不肯起来,打发青梅去送东西,自顾自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商船主船舱主舱房里物品样样不凡,王老太君或许是早先是庶女出身的缘故。虽是出身江南金陵望族王氏的缘故,但金陵王氏氏族规矩极大,尊卑嫡庶规矩极严,又加上王氏是大族,人丁兴旺人口众多。
所以作为庶女的王老太君自小虽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受过什么苦楚,但也仅仅只是“可以”二字。也成经羡慕过王氏嫡系族女的风光,嫁入姑苏幕府后,生活不可同日而语,极喜奢华,船舱中处处极尽样样考究。
一身中黄底刻丝散花十样锦,交领琵琶襟的通袖袄,柠檬绿掐牙葫芦双福纱绣裙。梳着回鹘髻,插了一支垒花牡丹花钗的王老太君腕上带一个镶金翡翠玉镯,手拿碧玺香珠手串侧身歪躺在矮榻上。
张妈妈正在她的身后轻轻的为她揉捏轻按太阳穴。一个面容姣好,身段已经长开,一身绿色衣裙的小丫头正在手握双拳帮她捶腿,王氏先前感染风寒,如今又加上晕船,有些面色苍白,嘴里哼哼唧唧的闭目不语,显然是晕船晕的难受。
“母亲,你吃点东西吧,不然好歹喝点粥也好,”幕二爷站立在王氏跟前轻声正低声轻劝着王氏。
王老太君不置一词,还是张妈妈插言道:“二爷,老太太晕船正难受的紧,眼下是吃什么吐什么,等风平浪静缓一缓在说吧。”
幕二爷:“......”
船外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窗隙向外一望,苍茫昏暗的天底下,远近景色昏黄苍茫一片,电闪雷鸣间偶尔近岸瞟过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
……
洪水滔天,暴雨如柱,大江江水泛滥,轰隆隆的江水,犹如最凶残的黄龙,如万马奔腾般,呼啸着拍击席卷长江两岸。
咔嚓嚓!
又一阵电闪雷鸣,浪借风势,如恶龙蹈海在江中翻起巨浪。往来船舶在巨浪中起伏,一叶扁舟在大自然的力量下被巨浪打翻,殇身鱼腹,有道是人如草荐,命若蝼蚁。
鸟船如一只巨鸟贴在起伏不平的水面上飞驰,天空阴暗,大雨淋漓,雷声不断夹杂着电弧划过天际。少年公子屹立在鸟船三层房间的窗前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天空发呆,吴老汉拿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走到公子时的面前道:“公子,天气渐凉了,还是披上吧。”
少年公子不置可否,吴老汉就顺势把披风披在了公子时的身上,看了一眼船外灰蒙蒙的远山近景,叹了口气,喃喃自言自语道:“这雨下的怪异,这江水也怪异,好像招了天谴一样。唉!这样继续下下去的话,两岸的百姓又该遭罪了啊。”、
少年公子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老人呵呵一笑道:“呵呵,老吴倒是忧国忧民啊。”说完转过头去指着泛滥的江水又道:“老吴你看这条大江就是大唐的龙脉之一,这大唐朝的气数将尽了,这条龙,胎里带的就先天不足,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恐怕已经垂垂老矣!如今也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也许这只不过只是开始,这次中原地带的大江两岸的大坝或许会决口,如果真的发生的话!那么水患将会让将近三十万人流离失所,今后的十年这样的灾难还会持续不断地上演,这只不过是上苍给世人的警示罢了。”
吴老不敢自信的颤道:“这……公子……会……会吗?”
公子时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或许会吧。”
老人一下子震撼住了,他惊讶道:“这……这这……这……三十万人啊。”半天也说不了一句全呼的话。半响之后,却没有犹疑和不信的样子,又忙问道:“公子,哪……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呢?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少年公子飘了一眼船外,打眼望去船外,漂泊大雨腾起的细白水汽模糊了视线,淡漠道:“我们什么也不做,大势所在,也不是我一个小公子能做什么的!还是照老规矩收一些孩子或是当用之人吧。众生皆苦,这世上的人有谁又不苦呢!不过这江南之地倒是一如过往繁华无事。”
“这场突然而至之雨,江南……大概可能午后就会停歇吧。”顿了顿,少年接道:“不是要试试这新船吗?如今这风雨来的正是时候,吴老就让我看看荒族儿郎们的本事吧。”
老人沉声笑道:“哈哈哈,惊涛骇浪正是荒族儿郎们的游乐场,比起冰河上的骇浪,这点风浪又算什么呢!大爷就请好吧。”说完老人就转身去安排去了。
少年并没有转身,无视吴姓老人的离去,修长手指轻敲上好乌木精雕的窗沿,富有韵味的节奏响起,公子时声音低沉吟唱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志。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呵呵……哈哈哈哈……”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唉,狎兴生疏,酒徒萧索……天下风云出吾辈……吾此正是少年时啊,呵呵。”(注1)
鸟船在大雨中突然拉伸变的有些修长,船头船尾两面四根桅杆倾斜又升起四面巨帆,如苍鹰的翅膀一样伸展开来,江风鼓动鸟船如在江面飞起那般一样,帖着水面飞驰,如影随形,唰的一下,就穿行不见。
......
(注1):改编自柳永,《春风吊,送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