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顿时火冒三丈,只恨自己平日里对这两野孩子太过放容,才使其养成这般顽劣的性子,竟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拿着棍棒相迎,实在是没半点礼数可言。
老人自觉是可忍孰不可忍,怎会向这两小毛孩低头退缩,要真是如此,这往后自己的脸面往哪搁,于是,抄起书桌之上那根一尺半长的戒尺就要跃跃欲试去狠狠教训一顿那个黄衣少年严廷阳。
严廷阳并未有半点惧意,眼前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也只会埋头教书,瘦骨嶙峋的身子怕是站在外头都能被大风刮走,打架就更不用说了,半斤八两的本事也只会吓唬吓唬屋子里的那些小孩子罢了,在吴廷阳看来,不足挂齿!
严廷阳一跃上前,手中半丈多长的竹竿狠狠敲在老人手中那根戒尺之上。
老人只觉虎口一阵刺痛,手中戒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竿给狠狠拍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位麻脸少年身前。
严廷阳字正腔圆道:“老先生,还书否?”
老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大声骂道:“你!你个目无尊长、没个教养的小崽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个游手好闲、没半点出息可言的孽障!”
说完,就跑到那个麻脸学生那边,迅速拿了戒尺就要冲杀回去!
却不料一直站在木桌之上居高临下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的姬应寒大声说道:“慢着!”
闻言,老人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那袭白衣,却依然满脸怒意,颤抖着手,还想要给那严廷阳来几下子,自己虽教训不得姬应寒这个娃娃,难道还打不得这个初来乍到,没听说有什么身世背景的提竿少年?
老人抬着手,似是说,你姬应寒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给你面子,再不开口,我可就要开打了!
姬应寒缓缓蹲下身,坐在桌子上,用那木剑敲打着大腿,一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模样,看得老人身旁的麻脸小孩极为不满!
这满脸马雀斑的少年早就看不惯这严廷阳和姬应寒了,自打这两人插读到学堂后,就没个安宁,更是不把自己这个在学堂里作威作福的孩子王放在眼里,往日里就是瞧不起这两少年的孤傲作风,似是与其他孩子根本玩不到一块,自成一方小天地,今日就要借此机会出了这口恶气,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麻脸少年怂恿身旁的老先生道:“先生,打!连那姬应寒一块打了,然后将他们赶出学堂,免得日后多有祸害!”
姬应寒冷冷一笑,一语道破天机:“平志勇!你还真要在这弹丸之地称王称霸了?把我俩给赶出去,你就好做老大了?你这辈子也只配当个孩子王,没点出息!目光短浅不说,还是个小心眼、容不得别人好的小人!有本事你自己动手啊?有句话说得好,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你倒好,为了丁点大,鸡毛蒜皮的破事,班门弄斧,耍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小聪明,来满足自己的小私欲!书也不知道读到哪去了,小人无远谋!”
这麻脸少年平志勇气得横眉怒目,可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驳,竟是幽怨地看着那位老先生,似是祈求他能为自己做主。
姬应寒看着老学究,继续说道:“书是我的,我何时看,何地看,由我说了算,先生你撕我书,可是你的不对,堂堂一介读书几十载的老书生,呵!不告诫学孰子弟要爱书、珍书,竟还充当了那头撕书毁书的领头羊,这是不是可以说的上是误人子弟呢?书是能用来撕的吗?难道是?您老人家的先生教您的?纵是一本武侠,虽比不上那些惊世著作,也有它写就的意义!再者,你也没立下这在你讲学时看其他书籍被发现就要撕毁的道理啊!”
老先生顿时气得整张脸都一片通红,支支吾吾一番,欲言又止!
姬应寒继续说道:“老先生,你一个前辈,还要和小辈动手?廉耻何在?纲常伦理,道德礼仪?也要合乎人情才是!你要出手打自己的学生,就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在座的人,哪位不是爹娘的亲生骨肉,都是从娘胎里掉下的肉,爹娘打的得,你可打不得!再说了,严廷阳并未伤你分毫,我也相信他并不会正真下手,你手里那玩意咋不是铁做的?咋不上阵杀敌,边境上有多少江南好儿郎为了身后的一亩三分地,为了不背上亡国的骂名而身陨沙场!我师父说了,像你这种整天只会端着本书做样子,自恃清高、空有墨水而不愿出谋出力的书生,真配得上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往日里,看你拿鞭子惩戒学生就是气愤得很,今天,你敢动他一个试试!”
老人没再说话,竟是放下了手中的戒尺,哀叹一声,默默走回了书桌旁。
片刻之后,这老先生才缓缓开口:“走吧!你俩走吧,我这口小庙,可供不起你们这两尊大佛!”
闻言,姬应寒迅速从桌上一跃而下,说道:“得了,就等你这句话!这可是你赶我走的,不是我自己要走的!书么,反正都被你撕了,也没办法赔偿,唉,算了算了!”
“赶紧走!”
姬应寒喜笑颜开,好戏终归落幕,若是被自己叔叔问起来,也有个说辞!看着远处那位被气得不轻的学孰先生,少年也不再多说,摇了摇小脑袋,蹲在了地上,开始整理小物件准备走人!
姬应寒就将满地的物件一一塞到自己的布囊里头,塞着塞着,就看见了一件姑娘家家才穿的束胸衬衣,满脸惊愕,少年自家邻居的木栏上,就老是会挂着这些玩意,偶有在隔壁家姐姐晾晒衣服的时候无意瞥见,也会遭来一顿臭骂,也不知晓远处那位提竿少年是何德何能从哪家姑娘家里偷来的!
不一会工夫,整理完毕,少年拍拍小手,展颜一笑,背上行囊就要起身出门,却被一个温纯的嗓音唤住。
“你当真要走?”
少年想都不用想是谁了,这学堂里就两个女孩子,除了那个从来不报姓名,自称女侠的小胖妞,就要数自己的堂姐姬晓兰,也不知晓她先前怎就没出半点声,反等到少年要走之时,才出声询问。
姬应寒看了看一旁的严廷阳,发现这人竟有一丝恋恋不舍,很是无奈,自己哪会不知晓他在想什么。
姬应寒也并未转头回话,只是微微点头,这地方,少年片刻也不想多呆,自己留在这里无异于限制手脚自由的笼中鸟雀,今天出了这扇大门,自己玩闹的时光岂不是硬生生多了一倍!想想就美滋滋!
严廷阳不敢看坐在草堂正中间的那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转身先走出了大门。
此时,那楚楚动人的姬晓兰柳眉微蹙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爹去?”
姬应寒这才转过头来,笑了笑,想起屋外那辆久久不离去的无人更无马的马车,心生一计,摇摇头指着屋外道:“你和婶婶不是要回娘家么,喏,你看,正在马车上坐着等你念完书呢!想必就不再原路返回去府里了吧!”
“你......”
姬晓兰只说了一字,之后就没再出声阻拦!
少年正要一脚踏出屋门,就听见屋内的平志勇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是要走啊!你敢走出这个大门,我就是你爹!”
姬应寒没止住脚步,边走边大声回复:“我是你大爷!”
平志勇咧嘴一笑,暗自庆幸,并没有因为姬应寒的这句言辞而恼怒,这遭人白眼的家伙,可算走了!
老人瞪了一眼那麻脸少年,才使其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
老先生望着远去的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默默吐出一口浊气。姬应寒走在严廷阳身侧,笑着说道:“你咋只准备了一根竹竿?”
严廷阳指了指屋后的那丛竹林,又指了指竹林旁的那方小菜园子,说道:“看那,不是有现成的吗?菜园子那边土地肥,蚯蚓也多!”
姬应寒点点头,觉着眼前的哥们有些不高兴,自己也是心知肚明,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姐很快就会回来的,最迟过完年!”
严廷阳想了想,如今已是冬至,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但也不长,问道:“当真?”
见到姬应寒点点头,严廷阳继续问:“你婶婶真坐在马车上等你姐放学?然后立刻回娘家?”
闻言,少年摆了摆手,示意眼前之人不必担心,解释道:“哪会,那分明就是辆空车,你见过没有马的马车吗?”
严廷阳暗骂不妙,转头一看,就见少年正对着自己做了一个猪头鬼脸!
等学堂里的学生都各回各家,老先生这才走出小屋,却瞧见那一丛丛的竹子七倒八歪,还被人砍去了一棵,想都不用想是何人所为了,走近一看,又是心生怨气,自己好不容易开垦出的菜圃也被那俩娃娃给糟蹋了,好在那些瓜果蔬菜并未受到折损,可这黄土,却被翻了个底朝天。
老人有些悲哀,竟是强行挤出一张笑脸,瘦黄的脸颊上浮现层层皱纹,如将朽枯木,更似田间的纵横沟壑。
老人定睛望着菜圃与竹林交汇处的阴暗角落,似是看见了什么奇珍异宝,两眼放光,踏步走去,才发现是一个行囊,打开一看,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件,还有一柄木剑,就有些心灰意冷,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呢!这两小毛孩,东西可真是乱丢乱放!”
他拿起地上的布囊,却看见这布囊之下竟有一条手臂粗细,半丈之长的蛇皮,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蛇可真大!”
老人缓缓进屋,关上屋门,面色凝重,想起先前那姓姬的娃娃说的那番话,喃喃自语:“往日也不见得这孩子口齿伶俐,也不知晓是哪位前辈教出来的徒弟!”
宽敞街道的一边,正有一个婀娜动人的身姿一步两步上了马车,掀开了帘子,随后又是气呼呼地从车上走下,羊脂美玉般的小手插在腰间,愤懑不语,大口喘着粗气,仔细看去,起起伏伏,风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