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华眼底的寒意仿若雪原上的光,被一缕寒凝的风轻轻一晃便拂去了所有热气,旋即笑睨着妻子道:“为了显示无辜,她还让无音一路驾车送我们过来的。”
虽然这布操作也没什么意义,谁都知道云海的易容术出神入化,郑家还不得怀疑那车辕上驾车的其实是个假的。
不过无音宠徒弟这波操作也是没谁了。
姜柔就奇怪了:“郑弘辜位高权重,出门身边必有高手,还有谁能闯过他们的身手,把人给打了,还全身而退的?”
繁漪嘴角蕴了一抹懒散的笑色,目光悠然望着庭院里的一树石榴花,映在眼底绯红而热烈:“前些天不是亦舒祖母做寿么。”
姜柔想起华阳长公主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便有了猜测:“所以,是姑母?”
繁漪端了清水慢慢呷了一口:“唉,我也就只是诉了诉苦而已。”
其实长公主瞧着就不是个热络的人,怎么会同她这么亲近呢?
说投缘,倒也投缘,很多事很不动声色里说到一出去。
不过有时候她会看到长公主眼底对琰华和云海有一闪而逝的温柔,那种温柔里有感激,还有一种难以概括描述的圆满与期待之意。
仿佛一位不甚相熟却又息息相关的故人,在别离几世之后再次相逢,是欢喜的,而这种欢喜就连当事人也无法解释,所以便全数化作了一抹温柔与亲近而已。
这种复杂的感情,让她觉得很奇怪。
她有时候就怀疑,长公主对她这么亲近,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他们两个在意的人而已。
可她让人查了许久,确实没有查到长公主与他们两个之间曾有过什么接触。
于是,她又开始怀疑了,是不是连长公主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前一世她离开的时候也不算晚,似乎并未看到琰华与长公主府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也可能当时她没有太关注长公主,才没有察觉到什么吧!
听繁漪这样说,这些年轻人就:“……”
姜柔望天:“我不懂,你们两之间这缘分,我真的看不懂。姑母居然让人去揍郑弘辜为你出气?这是什么神仙感情!对我也不过如此了好嘛!”
凤梧轻轻揽过妻子的肩头,语调含了轻轻笑色道:“你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姜柔的笑声便没那么含蓄了,坏笑着暼了琰华一眼:“说到底还是你太没用。”
琰华就无语了,幽怨地看看向凤梧:跟你有仇吗?
凤梧回了他一眼:“……”说仇也是有点的,当初就是你,害我义妹坠崖吃了好一顿苦头。
琰华立马蔫儿了:“……”我的错。
洪继尧的年纪要比凤梧还大上几岁,又因常在营中当差的关系,便少与大家走动。
方娶怀熙进门的时候,也不知如何与差了十余岁的小妻子相处,只能一味宠女儿般宠着她,渐渐的发现她温柔娇软之下有泼辣的一面,娇俏而爽利,这让一向见惯了温柔闺秀的他莫名有心跳加快的感觉。
毕竟年岁相差太多,洪继尧一直以为自己与他们的思维方式有较大的差距。
知道妻子和繁漪,两个看上起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一个将计就计便揭破了秦家的算计,彻底斩断他们的心思,便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惊诧。
才明白,年轻的只是他们的面孔,他们的只会是连母亲和长公主都夸赞的。
慢慢相处才发现,原来他们相处起来竟是这般轻松有趣,也终于明白怀熙在家里的时候为什么老念着他们了,看着他们眉目精彩,语言清爽,连自己一向稳重的心思也不觉轻松而欢快起来。
他侧首,请怀熙耳边轻语道:“难怪你喜欢与她们在一处,很有趣。”
怀熙今日一身深碧圆领及膝大袖长衫,小立领上绣以水绿卷须花纹,袖口滚边则点缀葡萄纹,下配一条浅青色织银百褶裙,深碧与浅清交叠,一举一动间恍若一池春水波光在摇曳。
她微歪臻首笑盈盈望着他,容颜面如一枝临水照颜的烟柳:“那当然,繁漪从来都是最可爱最聪明的人。”
繁漪没听到他们夫妇在咬什么耳朵。
忽想起一事来,便对另一桩消息有了猜想:“还有一桩是不是与侯府有关?”
怀熙又给丈夫一抹“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语调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答对了!”
繁漪和琰华相视一眼,了然了。
姜沁昀果然行动了!
姜柔摇扇子的动作一顿,也来了兴趣:“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笑成这个样子。”
怀熙瞧着繁漪眸中一闪而过的笃定,便晓得这件事牵扯不到她们夫妇去,甚至很有可能还是她们的对手要倒霉了,但也不能把侯府的家丑扬出去,少不得还得影响了她们夫妇的名声。
捻着帕子的手轻轻掩了唇,小声道:“我们进门的时候正巧遇上赵国公夫人娘家小厮来送信儿,和赵国公夫人身边的妈妈在门口悉悉索索的在说话,好不着急是样子,隐约听着还有侯府的事儿,就在前院耽搁了一会儿,果真瞧着侯爷是与赵国公一同离开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呢!”
姜柔越发好奇,指头戳了戳繁漪的手肘:“搞什么呢?”
琰华看了桌上藤萝缠枝宽口碗里的枇杷,白中带着微黄的果皮上绒毛已经被洗去,尤带着一点水色,滚圆而莹亮,缓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甜气味。
一抬眼就看着妻子的眼神也落在了上头,又悄悄挪开了。
四下瞧了眼,从东南角的面架上取了雪白的软巾子沾了水,复又坐下,修长的指微曲着开始剥枇杷,去了核,又将紧贴果肉的一层影响口感的透明衣儿撕掉,把白色的果肉送到了妻子的嘴边。
瞧着她慢慢吃了,十分满意这个滋味的样子,琰华薄唇忍不住弯了起来,便又拿了一颗慢慢剥起来,心里想着晚些时候问问张家这枇杷哪里采买来的,什么品种的。
口中道:“你们最近可听说了什么侯府的新鲜事儿?”
姜柔轻轻嗅了嗅空气里弥漫开的气味,清甜而微酸,想是那枇杷的甜味还不足,便打消了要吃的念头。
端了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冲淡了口中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酸滋味:“不就是和昌平街上,那中了进士的王家与你们走得近了些,不管是庶女还是旁支女,倒也相配。怎么的,这是赵国公府要跟他们家抢儿媳妇么?”微微一顿,“姜沁昀的好戏?”
繁漪一向口味清淡,自害喜最严重的那一阵过去后似乎什么都爱吃,酸的甜的辣的,什么香就吃什么,搞得厨房里的妈妈们都没办法打赌她这一胎到底是儿是女了,毕竟连肚子都是小小的,也瞧不出尖儿还是圆儿。
于是便有人押龙凤胎了!
繁漪看着自己的肚子,委实不像是能有两个的大小,不过也不阻止她们去猜,一点子小乐趣而已么。
张家采买来的枇杷看着个头不算很大,但皮薄肉厚,酸中带甜,一口咬上去饱满鲜甜的汁水立马充盈了整个口腔,把方才在日头下晒出来的一股子淡淡的恶心感给冲刷的干干净净,只剩了满心满肺的适意。
“嗯哼”了一声,以肯定姜柔的猜测。
他剥的速度跟不上她吃的速度。
繁漪的眼睛就看着丈夫剥着枇杷。
汁水不断沿着他修长而雪白的骨节淌下去,原本是晶莹的,被空气吞没之后慢慢带着一点泛黄的颜色,最后在他的动作里低落在素白的软巾子上,花开一抹淡淡的影儿,似棣棠的花色。
这么好漂亮的手,待会子指甲里黄黄的发黑就不好看了,待会子行走在文华殿少不得要被人说一句失仪:“别剥了,弄的满手都是,洗也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