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朝着她挑了挑眉。
她一个有孕之人,身边也没丈夫或朋友、兄弟的陪伴,一个对她满怀怨毒的人,能做什么?
总不能真的只是来与她聊聊天的吧?
若起争执,什么样的意外都是有可能的。
说没想过,可就有点虚伪了。
不过她没有紧盯不放,毕竟与万家也没有实质性的冲突,往后想来也能安安分分的。
她要敲山震虎,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自然是要挑适合下死手的对象了。
在这儿闹腾大半天,当她也是闲的,只是为了与人聊聊天么?
吕夫人听得万太太几乎是喊出来的话语,不禁遽然变色,那一字一句仿佛是薄薄的刀片贴肤刮过,没有血沁出,却生生逼出她一声涔涔冷汗。
外头茫茫的暑气流泻在连绵的屋脊与花树上,蒸腾起灼热的气息,那浓郁的花香仿佛一张黏腻的透明的蛛网,死死的覆在吕夫人的身上,细密密的缠绕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屋里是有一瞬间静极了,几乎听得清院子里小桥流水的方向,一分一秒里,恍若她所有的傲气,难以阻止的在流逝。
她大声的否认,直指万太太道:“分明是你自己要借无故她打我的事情踩她慕繁漪,受了威胁竟敢来污蔑我!”
但已经没人为她说话了。
万太太撇过脸,也并不肯接话,而是看向了繁漪,祈求她看在自己揭穿吕夫人的份上,能不要让她被报复。
繁漪只是笑笑,并无回应。
长安“切”了一声道:“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付扶风,不就是瞧着她有孕,故意言语刻薄,字字诅咒呗!金夫人自己都说了,一牵扯到孩子可是连自己丈夫都挠得下手呢!你们叫扶风哪能忍受得住有些恶毒之人的蓄意挑衅呢!”
何苦来着!
张夫人身为人母,自然是懂得繁漪的心情的。
哪个母亲愿意听旁人对着自己的孩子说刻薄话!尤其这样年轻的小妇人,头一胎,最是欢喜紧张的时候,自是恨不得撕碎了那张不积德的嘴才好。
一耳光还是便宜的!
不过她是主家,也不好说客人什么,但也真的下不去嘴说什么误会了。
亦舒侧身同身旁的夫人感慨道:“扶风算是我见过脾气很好的女子了,认识这么多年真是一次都没见过她生气过。能让她失控打人,可见当时吕夫人言语之恶毒了。”
那位夫人与慕家也有些来往,便点头称了“确实如此”。
明溪方当了母亲不久,知道怀孕时的千般谨慎万般小心,孩子出生了更是恨不得把孩子捧在手心里,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伤害,自然懂得繁漪被人故意挑衅时会失控的心情了。
冷哼道:“居然还想再旁人家的宴席上打人,她这是想让人颜面尽失么!她这分明就是想杀人了!真真是一点儿大家风范也无!”
她身旁的年轻夫人便小声道:“方才陪着我家太婆婆去姜太夫人那边说了会儿话,半道去的,便听着丘夫人和另一位太太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我还不懂怎么了,做什么平白给人添堵,原是因为一个罪人在这里迁怒被算计的无辜者,真是不知所谓。”
柳明溪看着自己软糯可爱的女儿,冷哼道:“要是谁敢说我女儿半字不好,我非把她打成狗不可!无音方才下手还真是轻了!”
站在繁漪背后的无音面无表情,只是眸光如刀的掠了吕夫人一眼。
姜柔轻轻一嗤:“狗?你可别侮辱了狗!”
如此直白的鄙夷与侮辱,让吕夫人的面孔如被霜雪披拂。
一阵阵热浪扑面滞闷在胸口,像是生吞了一颗带刺的毛栗子,卡在心口呕不出,吞不下,挖心的发痛,心跳突突的跳着,不住的发沉,一下下,火辣辣的。
然而她出身高贵,骄傲了一辈子,怎肯流露出惊惧的神色来,只能极力镇定,维持她当家主母的体面与傲气,高高的扬起下颚,已显示错误从不在自己身上:“一个撒谎在前的人,她的话如何能作数!”
繁漪正望着屋外,看到父亲沉重脸从一辟角门进来,而他身后则跟着金大人,心底便更有把握了。
面上便露出“深觉有理”的神色,便转头看向了金夫人,微笑如栀子清冽:“那么、金夫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金夫人才不信她敢去查什么族人。
若是让皇帝知道,臣子府邸居然敢私查官员,难道不会联想到他要搅弄朝局,意图动摇他的江山么!
帝位初登,正是想要收拢政权的时候,当初先帝给定国公府、给华阳长公主府的权利越多,如今自是越被忌惮的对象。身为这两个府邸血亲,沈家又怎么能逃得过去!
皇帝能除掉李照,让宗室闭嘴,自然也会除掉她们,以正自己身为帝王独一无二的权威!
这时候显露自己的能耐,就是在找死!
更何况,孙家、金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左右还是有些有实力的亲戚的,倒不信这些所谓的闺友家里,会容许她们帮她对付与自家没有冲突的同僚!
便说她慕繁漪外祖一家吧,商户出身,精明算计是刻在骨子里的。慕家也不过在京中几年而已,都是想要站稳脚跟的时候,会不懂其中利弊,由着她乱来么!
这群年轻人,真是天真的可笑!
如今吕夫人已经落败,她自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左右她也不过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谁能挑得出她什么错来?
她刚想说,“听不懂万太太在说什么,根本没有的事儿”,一抬眼就见丈夫面色发青的站长窗之外,他身旁是一脸冷漠的慕孤松,正以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
金夫人深知一定是慕家这些年一直在盯着他们,早已经抓到了金家或者孙家什么把柄了,并非只是慕繁漪无知恐吓而已!
顿时心头一跳,到嘴的傲气立马成了难堪的抽搐,看向繁漪的眼神里亦是带了万太太一般的哀求。
细若蚊蝇的应了一声:“……是。”
连前一刻别揭破与慕家有私仇的金夫人也如此承认了!
吕夫人满心满肺的恨意与害怕,恨这些人如此怕是出卖她,害怕繁漪出了张家的门便要拿她的孩子泄愤,心脏如被滚烫与冰冷两股极致温度所冲撞在,几欲炸裂。
恨不得上前撕了金夫人:“你冤枉我!你也敢冤枉我!”
金夫人并不看她,只辨道:“可我到底什么也没有做啊!”
繁漪很满意她的识趣,却也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看着父亲舒展了唇畔的笑纹:“我与世子要说的都说明了,信与不信,其实吕夫人你说了不算,我说也不算。且看旁人愿意如何相信了。”
慕孤松端肃而孤冷的面庞在屋檐打落的阴影里微微一软,有慈爱与肯定的温柔在目中流转。
他知道女儿可以处理好,看了张家的小厮一眼,是以她引路回男宾处去了。
众人顺着繁漪轻缓的眼神看出去,发现慕孤松与金大人正要转身离开的身影。
而金夫人就是在他们两来时神色乍变的,心中不免对繁漪有了新的看法,做父亲的毫不犹豫站出来,以他的手腕力立挺女儿,便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便是她慕繁漪若要向谁动手,那些人户真的会为她全力以赴啊!
晋老封君缓缓道:“是非曲直易断,有证据便行,可即便公堂立判,也总有人不服。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问心无愧。”
繁漪颔首道:“老祖宗说的是。”起身朝着吕献微微一礼,真诚道:“不过打人终是我不对,还请吕大人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