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知道他一定还在行云馆里留有暗棋,所以一直以来对他的提示不放在心上。
不过当他知道韩秀禾和双喜这步棋的时候,还是感到惊讶。
却又庆幸自己及时收手,没有继续与她们为敌,否则来日,可真是难说会有什么样的“好日子”等着他了。
他微微沉吟了须臾,摇头道:“未必是她看穿的,只是经常落在算计里的人会有一种本能的怀疑,是不会信轻易相信身边的人。即便不曾怀疑双喜,也会让人盯住她。”
“双喜被骗,还亲手杀了与你接触过的情夫,仿佛是恨极了韩秀禾,恨得连孩子都不要了。似乎确实挺可怜的。但她破坏规矩与人私通,说白了就是不把主子的安危与教训放在眼里。慕繁漪怎么可能会轻易信任这种人?”
因为行云馆从不曾用这样的招数来算计过姜元靖,连文氏当初防备庶子,也而不过安插几个厉害婆子来监视他而已。
所以他并不能理解繁漪对这种暗棋的防备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为什么不早提醒……”
元庆明眸一抬,多了几分锐利与疏远:“双喜这步棋,你从不曾告诉我,我拿什么提醒你?”
姜元靖噎了一下,只能以“抱歉”揭过。
自从懂得自己是无法掌控元庆,且无法轻易杀死他之后,便不再全副信任,有些底牌他压再说手里,是不会让他知道的。就比如,双喜。
可他了解姜元庆这种自负才智无双,却一辈子无法入仕的人的想法。他们会无比的想证明自己不输任何人,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就一定会死磕到底。
越是这个时候,看着他即将要输了,姜元庆只会更加斗志满满,只有绝地反生才能显示出他善于谋划的本事啊!
何况双喜这招棋她从外放之地,察觉到还有姜琰华这个私生子的时候他就开始局部了,任何明面上与他有关的人都不曾去接触她。
姜元庆在府中有诸多暗棋,可他从未出京,根本不可能知道双喜的存在。
所以,也不可能是他出卖给行云馆知道的!也不会轻易投向行云馆。
可仿佛连老天都站在她们那边,每一步都被轻易的拆解,反击!
他说因为袁致蕴的话,侯爷已经知道他在拿蓝氏的命替自己铺路。
他不信,明明每一次算计他将自己彻底脱离,侯爷怎么可能会怀疑到他身上了?
姜元靖眸光含厉,更是不甘:“并不是女子就没有野心的,明明蓝氏的出手是那么顺理成章!”
可事实就是,侯爷真的看穿了。
元庆端了白玉小盏,在鼻下轻轻嗅了嗅茶水的清冽,却并未沾唇品茗一二:“蓝氏愚蠢,你知道,侯爷也会知道。那么你让他如何相信,蓝氏竟能发现那么多人的把柄以利用?其中还不乏侯府的世仆。就比如丁家的,在太夫人面前都能耍泼皮摆资历叫嚣伺候老祖宗的情分,他们能轻易让蓝氏拿捏住么?”
“从玄武湖开始就是连环计,缓缓相扣,又可独立而生,你本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扳倒他们,可惜啊,一招错,招招错。”
这些姜元靖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他太自信了,杀蓝氏的心也太急切了。
当初以为,即便被人看穿了也无妨,没有证据所有的怀疑始终只是怀疑。
然而他小瞧了“杀妻”暴露带来的影响。
杀妻,哪怕是借敌人之手,都不会是什么摆得上台面的事。
如今他在侯爷的眼里恐怕已经和“阴毒”二字分不开了,即便扳倒了行云馆,世子之位也不会轮到他!
姜元靖转首窗外,天际有一抹云薄薄如轻纱的翳被风吹着从远处而来,朦胧了清朗的月色,留下淡淡的痕迹,这座煊赫了百年的侯府依然如青山唯一,而他的心底却仿佛一点儿月光都照拂不到。
蓦然间,他眼神一动,有阴郁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只要妨碍不在了……
元庆看了他一眼,仿佛一无所觉,只淡淡垂眸凝着清亮茶水面上的氤氲袅娜。
姜元靖眼神一收,“十月初就要出孝,若是侯爷让我离京外放,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留在侯府,而不能如姜元赫和姜元陵一样,被赶出去!
一旦离府,少则三年,等到行云馆地位稳固,他即便回来了又能如何?
这个京城或许早已经变天了!
想了想,如今连袁家也收手不动了,他能商量的便也只有姜元庆了,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上个月的等会,隆亲王世子的嫡女被孙家人掳劫……”
元庆手中的玉盏在梨花木的桌面上磕出一声清脆,打断了他的话,却是道:“娶、文家女!只要闻国公出面在京中替你谋职,你的困局便可解了。”
姜元靖蹭的站了起来,军营里打滚多年的身子笔挺挺而模糊得映在光影单薄的窗纱上。
他拧眉睇着元庆那张精致而淡漠的面孔,冷声道:“行云馆是狐狸,文家就是臭鼬!闻国公夫妇岂是好相与的,若是娶了文家女,来日必然处处掣肘。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处境!”
元庆并不为所动,只是温和的一笑:“我知道你打探到了隆亲王府的和安县主被人掳劫强占之事。她身处复杂的亲王府,心高气傲,也有手腕,若是进门,她必然也不肯安心做个庶子媳妇。一个不干净的女子,你若表现真心,她必然也能死心塌地,但她,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姜元靖姜元靖眉目微微一凛,看着他的眼底有难掩的震惊。
明明窗外是花香弥漫的时节,原该温暖而肆意的,却莫名又一股森冷的寒意无处不在的逼迫而来。
然而那种又一次被看穿了计划的愤怒与与可奈何不断的冲击在他的心底,他竟然也发觉了隆亲王府那两日的不对劲?
是了,他这个有学识有才华的病秧子游走在众家郎君之间,大约也不会被人防备,任何消息,他总能比自己更方便的得到。
姜元靖咬牙道:“和安是亲王世子的嫡女,只要他们肯支持我,有多少宗室人脉可以利用,堂堂亲王府,难道还压不住行云馆那对夫妇么!”
元庆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蓝家因为雍亲王这个无限接近过皇位的女婿而在新帝手中不得不小心谨慎,可于蓝家来说,根基还是有的,若是能扶持你做了侯府的主君,也是有利而无害的。可你知道蓝家为什么不肯帮你么?”
姜元靖皱眉,当初若不是算着蓝家若是肯全力相助,他也能更顺利一些,却不想蓝奂这位老丈人如此的畏畏缩缩。
他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却也疑惑:“什么意思?”
元庆双眸微微一扬,极其明亮,话锋一转却是道:“隆亲王眼看着是得圣心优隆,但他与华阳长公主相比又当如何?”
姜元靖并不以为长公主会对行云馆有什么特殊的情分,轻嗤道:“慕繁漪与长公主的交情不过尔尔,在外时的一点维护,原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罢了。”
元庆对他盲目的自信与自负表示很无语,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选择帮他争世子之位时,是不是因为病的太重,脑子糊涂了?
但是他有他的任务,该说的话、该演的戏还是要继续啊!
润白的指腹轻轻点在微烫的玉盏上,慢条斯理道:“你那日在镇国将军府难道没有瞧见过长公主看她们夫妇的眼神么?是宠溺,是纵容,是全然的信任,那些东西只有亲近的长辈才会有。”
“长公主说要给她撑腰,你觉得蓝奂敢和她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