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因为女儿口中接连出现的字眼而眉心微动,但未点破,只是不着痕迹的观察着。
闵氏倒不知其中还有这样一出好戏,冷笑道:“也难怪姜元靖那么笃定了。这一切的一切,当真是真实至极啊,谁会料到有女子竟会为了帮人算计,做到这个程度?想让人不相信、不可怜都难呢!”
二夫人漫上拢着一层薄薄的笑容,带着飞霜的冷肃:“一个是懵懵懂懂的丫头,一个是姜元靖接触过的人,这两人有了苟且,旁人只以为是他蓄意接近行云馆的女使,谁会想到那女使竟然也是姜元靖的人呢!好一出计中计!”
元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除了会读书,真的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算计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更别说身在其中时还能揭破了!
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韩秀禾自以为自己是姜元靖的心腹,在实施着收买行云馆女使的计划,其实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颗废棋而已。如此看来,恐怕连那女使的身孕都是计划里的了!”
二爷侧首看了儿子一眼:总算能说出一句精辟点的话了。
忍不住道:“不要以为后院的事与你无关,妻儿安稳才是你最大的福气!”
元隐诚恳点头:“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记下了。”
沁微看着总算从书堆里抬起头的哥哥,又看看从算计里慢慢蜕变的嫂子,摇了摇头,不做评论。
只冷静分析道:“姜元靖拿僵蚕算计大嫂,若是大嫂当真未曾察觉便罢了,但他输给大嫂多回,自然也怕大嫂其实是已经察觉了的,且是在将计就计,那么一定会需要一个死胎来请君入瓮。”
闵氏抚着肚子的手微微一紧,绷起掌骨分明:“作为女子被骗了身子,怀了孩子还要被毒杀以摆脱,自是恨死了情夫,若是这时候强烈表达出自己对孩子的厌恶,要打掉,那么会利用她这个注定不会被期待的孩子继续计划,便是顺其自然的事儿了。”
初夏的夜风自门口扑进来,竟是透骨的凉意。
二爷感慨长吁道:“谁能料到这个女使竟然会拿自己的清白做算计,杀子、杀情夫。亲眼看着这一切的人,恐怕都难对她产生怀疑。能看穿这一招棋,时刻保持清醒警惕,这对小夫妻,不简单啊!”
元隐凑去妻子身边道:“那为什么没有让那女使出来指认姜元靖呢?”
二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掐了掐眉心:“……”很难说出‘男子不懂后院事很正常’这句话。
二爷沉了沉脸:“光知道读书有什么用,若连自己妻儿都没办法保护,就是你的无能!这一点,你便远不如你大哥做的好!”
闵氏不意公爹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外也十分感动。
微微一笑,体谅道:“夫君这阵子忙着应考之事,不能分心也是有的。外头传静业被杀,夫君也有回来陪我,他是有心的。”
读书的时候都说:好好读书,不要分心!
读完了书,台词都改了:光知道读书有什么用,连妻儿都护不好,无能!
这个差距似乎有点大,但是元隐不敢反驳,微微瘪了瘪嘴,只能认真保证:“……我改,我一定改。以后多陪着云岚和孩子,一定多关心她们。”
儿媳妇都替儿子说话了,二爷暼了儿子一眼,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元隐感觉自己被所有人鄙视了:“……”我不高兴,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不敢不高兴,“……”
闵氏笑了笑,然后十分耐心的给丈夫解释:“如此忠心的女使,一定不会指认姜元靖,甚至有可能连蓝氏也不会指认,若是她咬住了非说是大嫂强迫她打下孩子来栽赃我,那么姜元靖和蓝氏就可以以此大做文章,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外头的人可不会管你到底谁算计谁,强行打掉别人孩子,‘恶毒’两个字便摆脱不掉了。后面会引发的后果也不会是我们能预料的。不值当。所以,只能无声无息的解决她。”
元隐有些诧异的看着闵氏,惊觉原来自己老婆这么厉害,比懂诗书什么的都厉害多了!
难怪大哥明明这么出色,每每看着大嫂都一副崇拜的眼神。
原来如此!
“能分析出这么多,云岚,你真厉害。”
闵氏笑了笑。
沁微嘴角抽了抽,转向了别处:“……”
二夫人似乎方从许多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抚了抚心口,将绷在心口的紧张慢慢吁了出去,忍不住含笑嗔怪道,“只是你们两个也忒大胆了些,有着身孕也敢这样冒险。”
一想到妻子怀着身孕参与这样危险的计划,元隐就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你怀着孩子,即便有所防备,也还是太危险了。幸亏都没事。”
闵氏并没有责怪他想的太少,淡淡而笑,却如日光蒙尘:“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我身边的都是什么人。若是不能把危险都剔除掉,我的玉儿,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岂不是终日与豺狼虎豹待在一处?”
事实证明,即便自小贴身伺候的,也会因为何种“不得以”的原因出卖、攀咬。
危险无处不在。
何况,丈夫那位青梅竹马的贵妾表妹也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不是没有把手伸过来过。
来日她若生下儿子,指不定又要生出妾室扶正的好心思来!
烛火在闵氏的眉心跳动,望向夜色里的庭院的目色有些邈远:“伤害不在今日,也会在明日。只有掌握了主动权,我才能让我身边的叛徒全部消失!”
元隐有一瞬的语塞。
妻子没有明说,但他却从她的话里、微笑里,听出了看到了失落与失望。
成亲后的这些年,他一直埋头读书,有时候即便人在妻子身边,却总是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在后宅的这些算计里。
她没有埋怨,只是温柔的表示对他学业上的支持与理解。
然而就在放下了紧绷读书的心思之后的这短短几日,他才晓得原来哪怕奴仆成群,哪怕衣食无忧,女子在后院里也从未真正安宁轻松过。
是他把妻子对自己的理解看的太理所当然,却忘了她哪怕成了一位母亲,也不过十多岁的小女子,面对算计、争端,她也需要支持,也会害怕。
元隐感愧万分,伸手去握了妻子的手。
闵氏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又似乎是有些羞赧,微微垂了首,顿了须臾后,却还是不着痕迹的移开了。
元隐看着自己一瞬温软之后微凉的指腹,隐约明白了,妻子似乎有意在拉开与自己的距离,她在习惯背后没有依靠与依赖的感觉。
作为一个觉得三妻四妾正常不过的男子来说,应该高兴妻子的“得体距离感”,但他却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样“得体”的妻子。
一点都不喜欢!
闵氏话中的“危险”,二夫人其实是懂得的。
做为姑母的角色来说,自然是希望侄女也能得宠,生下一儿半女,成全了与娘家的情分。
可作为正妻,她也懂得闵氏心里的芥蒂,与丈夫青梅竹马的妾室,无外乎是最大的情敌了,又要看着她这个婆母的面子,打压不得,针对不得,日日戳在眼底,如何能不恨。
可她也是作为女儿的人,母亲当初要让元隐娶王家的嫡女为妻,她没有答应,这一次只是个妾室,她又如何能再次拒绝呢?
瞧着闵氏面色不大好,短短几日又瘦了不少,二夫人忍不住皱眉担心道:“府医说你有小产之兆,是真的吗?身子还好吗?孩子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