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苓慢慢冷静下来,慢声道:“你问赵禾吧。”
接着在董慧言下首落座,正想斥颜清的下人没规矩,连茶也不上,却见有个清秀丫鬟端着茶盘走来,便忍住没奚落。
然而月桂只给董慧言和颜清上茶,这就很气人。
李凤苓的婢子在月桂退开三步准备转向走时,上前小声道:“可懂规矩?”
月桂笑着说:“多少懂得一点。”
她接着说:“你家主子不懂事,你做下人的也不懂?非要挑事吗?”
月桂不客气地反驳:“我家主子说了,你们擅自闯进我们家中,岂有为客的道理。”
“真是反了,亏我们夫人那么照顾你们!白眼狼。”丫鬟忿忿不平地回到李凤苓身边附耳说了一通。
颜清没受她们影响,喝了口茶温淡地开口:“赵捕头能否把前因后果告知我?”
“自是可以。”赵禾拱手道:“今日午时小人巡防完毕本来想来蹭碗饭,来到门前习惯审视四周时竟然发现这屋顶上似有古怪之处。”
他伸手指向二进院的屋顶,就在颜清眼前。屋顶两边倾斜,顶部平铺约有八尺宽,因高度的缘故,命案无声无息地发生,即使颜清午时就坐在底下用膳,也很难发现上面有异样。
颜清点点头,表示她在听。
赵禾继续道:“小人知晓锦阳公主尊驾在康家时,立刻绕道后门,与唐三娘打过招呼,悄然去到屋顶查看,发现了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并找到了一根淬毒的铁针。”
他说完一段又停下,等待颜清。
“你有检查尸体吧?”颜清想起自己那时闻到过一种怪味,因为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异动,是以没放在心下,原来午时竟就在这里发生了命案。
是锦阳公主的暗卫所为?又不像,若然是殿下离开康家时就会得到情报,必会折返知会她一声。
赵禾有问有答,非常耐心:“有,但是找不到伤口,那根毒针不是凶器。小人送去给陆仵作验查,方才有了定论特意过来向大小姐禀明。”
这件命案很诡异。
颜清感觉陆清抚很难通过一具尸体去剖析真相,赵禾参照他的见解联系现场也很难判断始末,李凤苓在此,她没必要显山露水,只听即可。
“定论如何?”她垂眸望着刚干的墨迹,眉掬烟云。
赵禾答道:“他是活着上的屋顶,在屋顶被人杀死,心脉被内力震碎而亡。他身上藏有解药,可解毒针所淬之毒,其毒在十二个时辰内不会致人死亡,但会非常痛苦。小人走访了附近的街头巷尾,没有线索。”
他们掌握的情报其实还有更多,譬如死者易了容,在易容的表象下另有两张面孔,看上去有三十多,实际上只有不过双十,而且他和陆清抚敢肯定死者即是那日在柳叶子巷假扮颜清的人。
那么死者今日午时出现在康家,很可能就是要夺颜清性命,是谁再次及时出现拯救了颜清?
他很清楚,若面对面颜清尚有活命的机会,但她无法避开高明的暗器暗杀。
最重要的是颜清没有察觉这事,足以说明死者是个潜行的高手,而悄无声息杀死他的黄雀本领更加高超,能在被发现之前一击致命。
偌大的京城高手云集,或明或暗,可同时与此二人相关的能人异士,除了赵禾还有谁?
赵禾猜测的涉案者与其说是凶手,不如说是英雄,唯一人可当。
“会不会是我杀的?”颜清以此来回应方才李凤苓的话。
赵禾失笑,“实不相瞒,就是小人也未必能一举制住死者,小人上报给蒋通判后,初步定为死者行凶未遂,若找到杀他之人还得加赏,因为当时殿下在此用膳,幸好没有发生意外。”
颜清笑而不语。
董慧言脸色很差,定定地看着颜清,感觉她好像已经猜到事件的来龙去脉般,不然能镇定自若?“是谁救……我们?”
虽说死者准备在康家屋顶,可谁敢肯定他的目标一定是颜清,或许是锦阳或是董慧言。
她这话问得尚算通透。
李凤苓冷哼道:“与二小姐何干呢?明着是冲那喜欢招蜂引蝶的杨花而来。可能是发现天之骄子在此,怕影响不好才会静候时机,未曾想杨花有高手暗中保护,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惜了。”
颜清的茶喝了一半,董慧言那杯一动未动,她双手紧紧捧着,看得出很后怕。颜清轻轻碰了碰董慧言脚尖,再伸手取过她的茶盅,打开盖子,出其不意地泼向李凤苓。
“污言秽语我给你洗了,在场的人大抵也会给府尹老爷面子不外传,望李小姐自重,万莫再妄言。”
颜清红唇噙着真诚的笑意,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慷慨。
利用李凤苓?颜清是丝毫没有心软或抱歉之处,若非她姓李,今晚就让她在床上打滚哀嚎。
李凤苓脸色骤变,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无法成言。她身边的那个毫发无损的丫鬟也吓了一跳,却想要为主子出头,但马上被眼尖的云霞拉开。
不一会儿,二人扭打在一起。
董慧言勾唇一笑,乐得看李凤苓的丫鬟挨揍。云霞只是打不过小草而已,对付那种没见识又爱托大的丫鬟还不是小意思?
很快,李凤苓的丫鬟已经哭着求饶,她给云霞暗戳戳扎了十数针,痛得呲牙咧嘴。
下人一而再再而三闹得哭天抢天,颜清还是无动于衷,始作俑者没嫌丢人,她又有何着急的。
“颜清,我跟你没完。”李凤苓恢复过来后,咬牙切齿地说。
颜清笑着回应:“和我过不去只是小事,就怕阁下与自己过不去,那可就麻烦了。请慢走。恕不远送。”
她给李凤苓台阶下,若李凤苓领情现在离开,尚是主人送客,若拒绝这份人情就得认真计较了。
李凤苓眯了眯眼,想到赵禾所言,估计颜清幕后有大靠山,会是那个吃人不吐骨的夏世子吗?她觉得自己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决定先退一步,走为上着。
“好生坐着吧,免得脚又烂掉,坐轮椅可不舒服。”她嗤笑一声,带着两个挂彩的下人离开。
小院很快恢复清静。
后厨飘来阵阵菜香味。
颜清笑对董慧言道:“慧言,还要在这用晚膳吗?”
董慧言神色颓靡,“你还吃得下?我一想到我们用午膳时,上面居然有个刺客我就浑身难受,你什么时候搬新居?要不今晚到我家别院住一宿吧?”
这屋子接二连三的死人,太不吉利了。
她根本没想回府,还想跟颜清挤一晚,这怎么睡得着?
颜清白她一眼,“就你这点胆量还敢肖想刘公子?”
董慧言苦恼地说:“我算计别人,或是别人用手段算计我,这和有人伏在屋顶伺机暗杀我是两码事!我又不是想要人命,那杀人是想要我们小命呢。我上次给胁持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多怕?”颜清感觉她有很严重的心结,只是倔强地压在心底而已。
董慧言带着哭腔道:“我有过希望他直接杀了我的念头。”比一直胁持着自己,明明周围都是官兵却无法救她,过会儿又给她无法达到的希望,这种折磨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来得痛快。
所以她才会对颜清从憎恶到歉疚再到喜欢,甚至心疼。
今日为了颜清和李凤苓撕破脸皮,恶言相向的事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的,她名声会比以前更差,差到可能到时何家不必颜清动手,自然会婉拒董、何结亲之事。
颜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神色自若地问:“你相信我吗?”
“相信。”董慧言肯定地回答。
颜清笑道:“你试着在这吃这顿晚饭,如若不想归家,可留宿我这。待明日睡醒,你惊喜的发现,一切不过如此,谁都别想看我们的笑话。”
她说完吩咐月桂传膳,再请赵禾落座一起用晚膳。
有些话刚才不方便问,现在得问清楚,因为她也要借他的线索推断是谁救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