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告知颜清,那群宵小之辈还没靠近山门就已经被他的人拿下,一共去了五人,有二人被擒后想偷跑,缠斗中一不小心被刺中要害殒命。
“有足够证据证明他们被安康公主的人收买,我着各人不要声张,你且放心。”
颜清转念一想,夜长梦多恐有变数,现在立刻去董府才是最佳时机,将想法说与康宁知。
康宁见她心意已决,想同往。
颜清却道:“兄长辛苦些留在家中看守三名证人,留意火情,我担心安康郡主的人迟迟等不到消息会盯上这里。”
家中有大批草药,都是易燃物,一旦有火情不堪设想。
康宁大吃一惊:“安康郡主怎会如此丧心病狂?”
在他的印象中,越是一无所有的人遇事越豁得出去,安康郡主位高权重,怎敢如此行事?
颜清认真想了想,斟言酌字道:“她想借除掉我这事献媚于上,至于其它事我们人微言轻,不必过问。”
一旦卷入权力斗争中,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康宁表面应着,实际上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安康郡主好看,“清妹稍等,为兄取证物来。”
家中有轿子,雇来的好汉尚在一进院那儿侯着吃酒,刚好请他们抬轿。
康宁准备好一切后,送颜清上轿,小草随侍左右。
赵嬷嬷在颜清离开片刻,蹑手蹑脚偷溜了出去报信,上头说近日一定要仔细留意大姑娘动向,一有发现立刻回报。
董尚书府在城南,是六部尚书中最为贵气奢华的府邸,占地极广。
午夜红木大门紧闭,需去找角门值夜的家丁通传。
安康郡主独自在兰桂堂等待消息,董尚书和董慧言早早歇下,府里极为幽静。
她听闻下人来报,说颜清求见时,极为讶异,是什么事让颜清夜半三更求见于她?
是吓破了胆,前来寻求帮助?
他们两家可没有丝毫交情。
“打发走。”
一直垂首等待的下人此时却将证物呈上。
安康郡主一看,她去年亲自给言姐儿挑的翡翠玉镯,还有沐管事的信物!她正是派沐管事亲自带人去连溪寺,如此一来说明事情败露,而且落在颜清手上?
安康郡主不由怒急攻心,“简直岂有此理!把人带进来。”
下人去后,她又道:“准备一下,今晚我且收了这妖孽!”
在角门等待的颜清见去报信的婆子正朝这边走来,回身吩咐抬轿四人:“四位,如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请马上回去通知我义兄。”
安康郡主必定会见她,董府本来就大,再加上些阻挠,来回该是要费些时间。
她的音量足够大,值夜的家丁和婆子都能耳闻,接着又低声补了句:“让义兄保重,不必管我。”
四人先是愕然,然后一人恭敬笑道:“小的几个不懂什么大道理,可这一趟定保姑娘平安,请放心去吧,若您一个时辰还没消息,小的几个马上想办法进去营救。”
颜清横了他一眼,“我喜欢听话的人。”
四人马上半跪:“小的四个其实是狗。”
颜清噗哧一笑,“无赖。”嗔了一句,她转身跟着婆子往里走。
小草在后面一人给一个个爆粟,“就你们!老实点可别坏了大姑娘的事。”
角门掩上,隔绝外界窥视的目光。
颜清心里也怕安康郡主狗急跳墙,毕竟诡计接二连三被破坏,是个人都会气傻。她做了两手准备应对安康郡主的怒火,一是留在外头的四人,一是活捉的证人留在家中。
当然,染色的指甲中的毒药时刻准备着,份量必须控制好,才不会通过皮肤渗进体内对自己造成危害。
颜清从角门坐轮椅到垂花门进入内宅,足用了两刻钟,她不会累,可小草会!
“嬷嬷,”颜清摸了两颗银锞子藏在掌心,“稍等一下,我东西落地上了。”
嬷嬷停下垂头一看,没瞧见东西,“可重要?”若是无关紧要的小物件不要也罢,她绕了那么久的路也够了。
手里突然被冰凉的钝物碰了碰,她下意识接过来,合上手掌。
“颜姑娘坐的轮椅可真慢,郡主可等急了,快请吧。”
颜清笑了笑没说话。
小草赔笑道:“叨扰嬷嬷了,麻烦前面带路。”
不一会儿,颜清跟随嬷嬷来到了兰桂堂院门前。
滚烫的开水从头顶落下,小草眼明手快抱起颜清躲开。
“哎呀,底下怎么有人,真是对不住了,没烫着吧。”
一把尖亮的声音在阁楼上响起,颜清可听不出丝毫歉意,相反充满怨恨。
颜清抬头看向她:“下回烫着时一定告知你。”
那丫鬟脸色一黑,扭头就走。
轮椅上的软垫湿透了。
颜清把软垫拿起,还让小草将她放上头,软垫塞底下的置物架。
“沉住气,没我示意不许动手可懂?”颜清拍拍小草手背,像发烧一样烫,怕是又要控制不住脾气了呢。
小草苦笑道:“主子,婢子吃了教训,您放心吧。”
颜清点点头。
轮椅继续往里面推进,越过门槛后,开阔的地面竟布满带刺的小球,轮椅若扎过去肯定会卡住直到动弹不得。
“刺花小球子都弄来了?好本事啊。”小草惊讶地瞅着地面。
颜清给逗笑了,“郡主,我诚心上门求和,而您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于我,怕是想臭名远扬?为了莫须有的仇恨谋害无辜且罢了,可您也不顾念儿女的前程吗?罪证可不在我身上。”
一旦丑事外扬,何家闺秀敢嫁入董家?谁家郎君敢娶董家女?
内里无言。
须臾,有下人出来打扫。
一共二人,拿着大扫帚,竟扫了将近一刻钟还没把她前路的障碍清除。
颜清看在眼里,脸色平静,合上双眸听着四周的动静,把握着节奏道:“我和随从说好一个时辰还没出去,立刻把证据昭告天下。”
届时后果会如何,不必她细说,安康郡主求的是更上一步的权力或是保住董尚书的筹码,她相信下人的手脚马上会利索起来。
果不其然,下人收到了指示,登时像有了三头六臂一般,迅速清理挡着颜清的路障。
在进入董府半个时辰后,颜清终于进了兰桂堂。
一扇金线绣骨银线绣皮的百鸟朝凰图屏风将小厅分隔成两边。
左边墙上的鎏金香炉有来自天竺的老山香升起,轻若絮,香冗长。
颜清兀自施礼:“颜少卿嫡长女颜清拜见郡主,愿万福金安。”
内里很快传出严苛的声音:“颜清啊颜清,我不管你外头有何证据,今日你只能有来无回,听明白了吗?”
安康郡主话音刚落,一个相貌严肃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从屏风内走到颜清跟前,托盘上有一个白色冰裂酒壶和一只黑色冰裂小酒杯,如梅花铺陈似的冰裂纹非常精致。
“赐你一杯酒,识相就喝了吧。我承诺你,不祸及家人。”
颜清心里一震,好狠毒的女人,莫非拖延时间只为派人去消灭证据?
倒是她大意了,希望义兄能处理。
“凭什么?”颜清想听听安康郡主对她生死的态度,日后好揣摩其它权贵的心思。
里面的人冷笑:“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问因由?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福分。”
颜清对安康郡主的自大儿妄感到震惊,被权欲迷晕了头脑的人大抵都是丧心病狂!
“郡主,现在是我给你一个放下屠刀的机会,并非送上门来任你宰割。”
“呵,说得如此能耐,又何必言和?”
颜清解释道:“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没想与您结怨。”
现在她可以把关于安康郡主作恶的所有证据都交上去,但工部尚书尚未倒台,又有怀王的关系在,即使告到官府也是让李京兆难做,也能预见这事会压箱底审讯一拖再拖,直到沸腾的民怨慢慢平息,最后不了了之。
安康郡主应该深谙此道,才有恃无恐。
“真是对不住,我厌恶你,不想让你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颜清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我难逃一劫。”
“知道便好,乖乖喝了吧,留点体面。”
颜清恳求道:“但愿死前能一睹郡主芳容。”
里面那位很爽快地吩咐下人撤屏风。
颜清趁机把调好的药包取出给小草,“想办法喂她服下。”
小草接过来,暗中提气,趁着屏风刚挪开纱幔飘飘飘飘的霎那,闪身上前。
四名练过武艺的健壮婢女立刻挺身而出阻拦小草,可小草没把她们放在眼内,一拳一个黑眼圈正好四拳摆平,飞快冲去安康郡主,哪管她是金枝玉叶还是下里巴人,掐住两颊逼她张嘴,药粉随即倒进她嘴里,然后将她嘴合上。
颜清看到大半包毒药倒进去了。
小草好狠,还是她忘了交待五分之一的量就能令人生不如死?
“大胆,立刻放开郡主!”
婢女却不敢声张,提剑攻小草下盘。
小草不得已用安康郡主当挡箭牌,在安康郡主被挟持而动的时候,身上饰品环佩叮当的声音玲珑悦耳。
颜清看着穿一袭雪青色对襟襦裙,襟领有些低,显出她傲人的胸围,昂贵的饰物繁复但恰好好处地妆点着她全身,从发顶至足下,无一不精美绝伦,比董慧言平日的衣着华丽不知几许。
华贵的衣饰,皇家的贵气,肮脏的内心,阴毒的手段集于她身。
可谁曾说皇族心善?
端着托盘的丫鬟见装,连忙斟了一杯酒打算灌颜清喝,谁知刚弯身,不知怎地竟晕倒过去,那杯酒落在地上,嗞起一团白沫。
“郡主阁下,你中毒,只有我才有解药,不信你召太医诊治看看。告辞。”
颜清示意小草离开。
安康郡主喘着气,拼命想把嘴里的粉末往外吐,情急之下拿起茶盅漱口,未想那茶刚入喉,原来没什么感觉的嘴、候一阵刺痛,登时天旋地转,再也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药有个特性,不能碰茶叶,否则会加快毒发。”
颜清诚挚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安康郡主气得吐了一口血。
“去请太医,快。”
“来人,快拦住颜清!”
“解药交出来,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怀王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定要上书皇上赐你极刑。”
颜清笑了笑,看着追出来的婢女和四处靠近的护卫,“郡主若然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你们这些人先遭殃吧。”
“知道便好,马上交出解药。”
颜清靠在椅背上,疲乏的黑眸望去远空,映照无边无际的银河,目光逐渐清亮:“解药在我义兄家中,只要郡主莫要再迫害我,自然双手奉上,若再敢阻拦,十二个时辰后华佗再世也无药可治。”
她并不是恐吓这些人,而是喂安康郡主服下的毒药确实霸道,她根本不懂解药的配方,还得赶回去请义兄研制。
“你!”
“别废话,我跟你回去取解药,敢耍花招定要你颜氏满门陪葬!”
颜清蓦然回首盯着说话的女子,闪烁的银河瞬间将其烫伤。
“若是恐吓我有用,你家主子至于中毒吗?她办不到的事,你能办到?”平生最恨人恐吓她了。
婢女马上闭口不语。
安康郡主尚还清醒,听到这里气得彻底晕死过去。
颜清顺利坐轿子回到家中,康宁彻底不眠在等待。
她立刻把在董尚书府发生的事告知康宁,省略了一些细节。
“兄长,你看看能不能配出解药?”
颜清执笔把毒方子写出来,递给康宁。
“这……”康宁一看就头大,“这断肠草和砒霜混合,又带了百解中和毒性,使服用之人不会马上毒发身亡,可最多难维持十二个时辰,有点难啊。”
康宁冥思苦想,翻阅了几本老医经才写出一张方子,“一个半时辰服一剂,之后两个时辰服一剂,一共服七日可根除毒性,再食用药膳调养身体,问题不大。”
颜清接过药方仔细辨别对应的相克相生之理,一番琢磨后顿感奥妙:“兄长果然是杏林圣手,这方子据说能调出解药的不多。”
“清妹谬赞了,那几本在民间已经失传的老医经里面有提及这种刁钻的方子。”康宁也没问颜清是从何得来的霸道毒药,只关心眼前的事:“家附近一直没什么动静,三个证人还是好好的,”
“郡主可有派人来拿方子。”
颜清把药方阁下,“她肯定想先想太医诊治,可我们心里清醒,闹到宫里不好。”
一刻钟内定然有人上门。
“她会派人来的,不知兄长这可有药材可以配齐药方?”
康宁当然有,“我马上去配,你去歇息吧,交给我。”
颜清实在熬不住,笑道:“今晚就有劳兄长了。”
长夜漫漫。
片刻后,有人轻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