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姜茶来说,她这两日的人生可谓大起大落一路飙车,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比如苏肆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为什么一听她要走反应能那么大,大到不听她的辩解直接给她上了摄魂术?
再或者说,苏肆他究竟在怕什么?
没错,从苏肆对她使用摄魂术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苏肆的反应太大了。就算这厮的设定是个狗病娇,那也要有刺激源存在吧……
总不能平白无故的黑化,听她说了几句话就发疯吧?
除非他早就觉得她要走,又或者说是认定了她要走……
可问题又来了,这厮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姜茶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从她今天下午醒来开始就没清明过。
她参不透,读不懂,以至于她一时间竟不知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她就这么尴尬的躺着,硬是没有吱一声儿。
因为她知道苏肆就在床边,而且是寸步不离的待在床边。
期间除了万顺偶尔进来以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别人。
她几次忍不住想睁开眼睛,却都被自己的心劝住了。
她不确定自己爬起来有没有机会跟苏肆讲清楚,又或者说她根本不确定苏肆会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
如果她侥幸被允许开口了,也说完自己想说的了,那接下来呢?苏肆会信她么?
想到这里,姜茶的心瞬间就凉了。
别说生性多疑脑子有病的苏肆了,就是她自己也不一定信啊……
她觉得她要是此刻的苏肆,八成会认为自己是在跟他使缓兵之计,又或者是迫于淫威这才暂时委身于他。
所以保险起见,苏肆估计会再对她使一次摄魂术,然后用别的方法加固对她的控制,让她彻底无法挣脱。
别说了,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虽然她知道这孩子有病,可爱不是这么表达的……
若非她是个书外人,知道某些人悲惨的过去、无助的内心,以及这恶劣的秉性,她一定恨死他了。
就这误会剧情,放人里不扯个十来万字都下不来台。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姜茶觉得这事儿绝不能这么轻易的过了,她说什么也得给苏肆一点儿教训。
前日车上,若非她在危机时刻脑子灵光,一个十连下去侥幸习得了苏肆的【摄魂术】的话,她现在恐怕跟一个傀儡无异。
可这【摄魂术】她能用么?
不能!
就她那一丁点儿内力,别说控制人了,让别人卡顿一下就得被榨得干干净净。
她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此术控制,而且还是靠着榨干内力,沉睡了差不多两日的时间才把其作用抵消掉的。
若苏肆再加大力度,她是不是又得睡个三五天的?
不行,得苟!说什么也得苟住!
打定主意,姜茶的脑瓜子也迅速的转动起来。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才刚刚决定给苏肆一点教训,便从苏肆与万顺的对话中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追风和逐影……
他们来宫里了?
来干什么?
“王爷,您这招真的可行么?那毒婆子若知您提前给白菁菁下了药,这事儿恐怕就麻烦了……”
肃亲王府别院,书房,王老爷子一边喝着手里的盖碗儿茶,一边有些忧心的对主位上的苏信道。
不止是他,他儿子,如今的右相王秉跟他也是一个表情。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苏信为了让白骨夫人帮忙,居然狠心的做到了这一步。
先是纵容苏昊对一众官员下手,后是提前给白菁菁下毒,且下的还是他珍藏已久的奇毒,一众于蛇类毒液混合之后连白骨夫人都瞧不出的奇毒。
“放心,她不会知道。本王在决定让苏昊请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布置好这一切了。”
主位上,苏信的嘴角噙着丝冷笑,这笑不彻骨,却显得十分阴毒。
其下包藏的是祸心,一颗早就想征服东陵的狼子野心。
他步步为营多年,韬光养晦运筹帷幄,就为了将一些无能之辈赶下神坛。
他苏信要手腕有手腕,要智慧有智慧,他是枭雄,是一个注定不会平凡的人。
他要皇位,他要不择手段,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就是最合适领到东陵的那个人。
“而且你二人不必烦忧,因为我们明夜便会动手。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毒婆子是来不及发现其中端倪的。再给她点上噬魂香,让她多回忆回忆她女儿的死……”
苏信的语气十分平淡,就那么说着,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说着。
看着这一幕,即便是经常与他接触的王家父子,都不禁背脊发凉。
他们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肃亲王府别院的,也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家门前的,总之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最终哑口无言。
与王老爷子的惆怅忧心相比,王秉显得轻松不少。
他虽对苏信的行为感到战栗,但好在他的心压根儿不在这件事上。
从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他的脑子便又被恋爱给占据了。
于是乎,一袭青丝亵衣王艳茹刚刚躺下,便被自己的傻子丈夫给抱了起来。
浓情蜜意、眉目传情、凤凰于飞、如胶似漆……
在王秉那一句句油腻而又甜腻的情话中,人到中年的王艳茹成功被他给齁吐了,何止是吐,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至于王秉油腻腻的跟她索吻时,她直接抬手扇了对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在她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赏的,所以扇得属实不轻。
“你——!”
瞧瞧王秉脸上那清晰的红指印,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冷不丁变了脸色。
完了完了,夫人她,她怎么能打老爷呢?
她今晚是不想睡觉想跪祠堂了么?还是想被老夫人和姑奶奶乱棍打死?
眉头微蹙,眼下被恶心到的王艳茹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看着望着她“你”了半天的王秉,不禁有些心虚。
是,王秉对她的态度已一改从前,不仅不会打骂,还会变着法儿的粘着她。恶心是恶心了一点,但到底不会似从前般活受罪了。
可自己这一个没注意,居然直接给了对方一巴掌。
她还没来得及问问娘娘呢,她还不知道王秉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对他施展的又是何等术法……
万一她这一巴掌下去王秉又恢复原样了可怎么办?
无数的想法在王艳茹脑海中重叠,最终于王秉接下来的话语中戛然而止……
“你打的好。”
“……”
当王秉笑着吐出这四个字的瞬间,王艳茹觉得王秉疯了。
一旁的一个个丫鬟也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爷?
傻子?
疯子?
她们终究没能得出这个答案,因为怕她们看出异样的王艳茹已经挥了挥手,直接将她们遣出了房间。
直到这些丫头婆子关门离开,王艳茹这才抬手抚了抚王秉那张依旧红着,甚至因为她的大力而有些肿的脸。
“不疼么?”
“不疼。”
“我打你你不生气?”
“艳茹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王秉笑着,就像一个得了糖的孩子,正在跟对方讨要剩下糖果。
他觉得他好喜欢眼前的娘子,从未这般喜欢过。
即便是被掌掴,他也觉得对方是爱他的。
“晚了。”
“……什么?”
王秉正想着,却见榻上的美妇忽然抬头,一张姣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那笑容不止是惨淡,还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不知怎的,竟看得他心如刀绞。
“晚了王秉,什么都晚了。”
王艳茹惨笑着,又一次重复道。
而王秉口中呢喃的依旧是“什么”,很显然,他听不懂,他不明白,至少在【恋爱脑】这个技能笼罩下的他不明白。
不过王艳茹似乎也没想让他明白……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的丈夫,所有的好与柔都不值得眷念,甚至不值得观摩,假的,这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娘娘给她的黄粱一梦,让她过得不那么艰辛罢了。
所以她不会感激眼前的王秉,只会感激为她缔造这一切的姜茶。
“老爷,妾身听闻今日观景台前没了个小妮子,据说那小妮子还是昊世子的相好……对了,她们还说对方是因为冲撞了贵妃,所以才被贵妃凌虐致死的……”
王艳茹七七八八的说着自己所知道的,话语中还有几分针对姜茶的意思。
倒不是她想冒犯自己的恩人,而是这便是王府中人说话的风格。
姜茶之前便被他们针对过,何况对方如今已直接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见自家夫人这般询问自己,王秉的眼睛瞬间便亮了。紧接着,他就如一个热烈的追求者,一只渴望展现自己的花孔雀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王艳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甚至还会附带一些他根据苏信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所能分析出的内部消息。
恋爱的人,尤其是恋爱脑的人,他们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是没有脑子的。
所以王艳茹很轻松的便将王秉支走了,然后提笔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写了下来。
随着一声轻哨响起,她很顺利的将信交给了窗外的黑影,而后在月色朦胧中目送黑影远去。
她目送的可能是黑影,也可能是过去那个一再做梦的自己。
王秉,你不是不会温柔待人,这些天你很好的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你如今对我有多好,我便能忆起真实的你有多坏。
晚了,一切都晚了。
王艳茹垂眸,眼中寒光已露锋芒。
马车上,姜茶没再如以往般昏昏欲睡,她靠着车壁,一双明眸流光萤萤。
她想不止是她睡不着,换谁腿上躺这么个好看又危险的大美人,恐怕也不会比她好多少。
她没有推开苏肆,而是由着少年枕着她的双腿,一双凤眸出神的望着她。
迷离、疑惑、眷念、懊恼,还是欺骗?
她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多种情绪,很杂乱,并不是扇形统计图那种几分几分,而是乱得让她根本分不清的,自己看着看着都会晕的情况……
眼尾薄红,泪痣明晰,少年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那双眼睛从未移开过。
甚至盯着盯着,还会伸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然后不轻不重的摩挲几下。
就好像,就好像是在玩他心爱的娃娃……
当然,也可能就是个好玩的娃娃,爱不爱还得两说。
他没有说话,所以姜茶也没有开口,因为她还在生闷气,因为苏肆让她把自己的人都送出去的闷气。
可她倔啊,她也不想主动说这种事情,毕竟说了就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所以两人就这般僵持着,一直僵持到了马车在行宫前停下,僵持到姜茶一双杏眼烟云雾罩。
因为行宫都到了,可她腿上这人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不仅不起身,还依旧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恨不得抬手把他给推下去。
而就在她忍无可忍想要叫苏肆起开的时候,那少年却薄唇轻启,后知后觉道:
“茶茶,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
“你平时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
“你在不高兴什么呢?不高兴我让你将雾月他们让出去?还是我躺在你的身上?又或者……”
眼见某些人一边把她当枕头,一边还毫无知觉的戳她的痛处,姜茶终于黑了脸,而后咬牙切齿道:
“皇上既然都知道臣妾不爽了,那您还不赶紧起来?叫出去的人怎么办呢?您去给臣妾要回来么?”
她到底是不爽的,既然苏肆都替她说出来了,那她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呀。
她也知道人要不回来了,而苏肆躺也躺了,她也不想要什么说法,就像单纯的发发脾气让苏肆不痛快而已。
可她成功了么?
并没有。
因为某人非但没因为她的冷言冷语而不痛快,反而还噙了抹笑,那笑甜丝丝的,说不出的天真美好。
可姜茶知道,说这本书里谁天真美好,都不能说这厮……
他最坏了,全书最坏!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某人竟用实际行动给予了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