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寻说罢,长长地叹口气,似乎是憋在他心里数十年的往事顷刻之间吐露出来,便像一块大石埋在心中,此刻这块石头便已全然消失一样,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轻松的光彩。
韩三仙道:“想不到当年杨家一门忠烈,在江湖上被天下英豪顶礼膜拜,却谁也未知这金沙滩一战,却另有一番故事。若不是杨居士亲口说出,又有谁能相信这段离奇而又凄惨的往事呢?杨老令公的后人能够生存下来,而且继承了杨家这套无敌于战场的枪法,真是可喜可贺!”
杨寻道:“韩前辈过奖了,我杨家先祖一门忠烈,为国为民,驰骋杀场,让辽人不敢轻视,这又如何?还不是被奸臣所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令公当时心中明了,我们杨家正处攸关性命之际,故而叫这名家将拼死护着婴儿,逃出战乱,隐居于荒野。这样才能保住我们杨家的血脉,纵然令公自己和他的七个孩儿一同战死,我们杨家也能星火相传!”
关云飞道:“杨老令公真可谓英雄无敌,当年辽人害怕他,便称令公为杨无敌,由此便知令公的威名震动天地!当年金沙滩一战,其中的惨烈难已想象,若是让我回到那时,我必然要做杨令公身旁的一个护卫,就算死,也要保住令公冲出重围,让他安然无恙。”
杨寻道:“关贤侄这份胆识让杨某佩服,若是杨某也早生数百年,一定要和关少侠一同保护令公,将辽兵杀得片甲不留!”
杨夫人微笑道:“一说道你们杨家的事,你就来精神了,但你空有一身本事,却隐居在此,不去杀敌报国,我看你还对不对得起杨家的列祖列宗?”
杨寻微微笑道:“这也不是我的错,当年令公早已立下规定,凡是那个婴儿的后人,日后均不可为官为侠,只能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我也知道这是令公当年为潘仁美所害,心中对入朝做将之事耿耿于怀,故而义愤填膺,立下了此项规定。我几年前让健新下山,便已破了这条规定,我杨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不知会如何议论?”
韩灵儿道:“杨前辈能够如此除旧立新,真是眼见开阔,相信杨家祖先定能理解前辈的一番苦心。日后杨大哥杀敌报国,将杨家的枪法发扬光大,杨家祖先定然在九泉之下含笑欢呼了!”
杨寻道:“韩姑娘这番话算是说到杨某心里去了,杨某此生能够遇见你们这些朋友,真是天佑我杨家。韩二姑娘和健新一同出去打猎,杨某也知道韩二姑娘对健新一见倾心。
我家健新也没见过几个女孩,今日见到韩二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我瞧他似乎也是动了情意。杨某斗胆向韩前辈为健新求亲,若是这门亲事韩前辈能够答允,我杨寻定然难已报答,不知韩前辈意下如何?”
韩三仙微微一笑,道:“这就要看他们两个人了,若是这两个小娃娃谈得来,我便答允这件婚事。”
杨夫人一脸笑容,道:“韩前辈果真爽快之人,这婚姻大事得需两人情投意合才是,若是硬生生的将两个不喜欢的人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古人有父母之命,媒烁之言。
这话虽然不错,但上千年来,不知害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幸福!韩前辈这句话便已打破了这四字,着实比我夫妇二人高了一筹啊。我替健新先谢过前辈了,望他和韩二姑娘能够从这次打猎之中各自情深一层。”
杨寻道:“我们先喝点茶,等他们二人打完猎回来,若是能够吃上鲜r,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五人在这张八仙桌上边喝茶边谈些山中之事和江湖之事,谈得不意乐乎……
杨健新和韩欢儿出得大厅,便往屋外走去,此时虽为清晨,离中午尚有许多时间,但打猎费时,有时候猎人寻找一天也未寻得一头猎物,而有时候这猎物便如同滔滔江水,源源不竭,让人打得精神振奋。
这是寒冬的清晨,二人出得大门,便感西风肆虐,先前还不甚大的风,此刻吹得梅花枝摇花飘,吹到身上,凉飕飕的,二人虽穿着大棉衣,但这寒冷的西风还是让他们不禁抖了一下。
杨健新右手握着长,背上背着一张大弓,这弓在他身后将他的背盖住了,足见此弓硕大无比,非寻常之弓,一壶羽箭,里面整整齐齐地放满了弓箭。
这时的杨健新俨然有股猎人之风,韩欢儿在他身后看着这位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少年,心中不时的欢喜。突然韩欢儿被一股寒风袭到,不禁打了个寒颤。
杨健新听到后,回过身来,关切道:“韩姑娘冷吗?这风太寒冷了,我们就不打猎了,回去吧,爹爹和娘也不会责备的。”
韩欢儿那双晶莹的眼睛凝视着他,道:“不,我们还是去打猎吧,我不冷。”
杨健新听她说不冷,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冷,还是假的不冷,但明明听到她打了个寒颤。其实韩欢儿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有他在身边,即使有再大的风雨,她也能忍受,和自己心爱之人一同打猎,毕竟是件美事。
而杨健新一来一直住在山上,从未见到过女子;二来几年前的一次下山,虽然见到过无数江湖女子,但也未和这些女子交谈,他不明白韩欢儿的话中之意,也是情理之中。
杨健新虽听她说不冷,但他也知道女子身子单薄,容易受寒,刚才还打了个寒颤,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对韩欢儿微微一笑,道:“韩姑娘,穿上我的衣裳吧,风很大,容易着凉。”
韩欢儿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着实欢喜,但她知道此时天寒地冻,他纵然是一个男子,但怎能忍受得住这肆虐的寒风?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
于是道:“杨大哥,这怎么行呢?外面风如此大,如此寒冷,你将衣服给我了,自己一定冷死了,不行,你还是自己穿上吧。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不能看着你受寒啊。快穿上吧。待会遇上了猎物,身子活动开来,便暖和了。”
杨健新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将他的衣裳披在韩欢儿的身上,道:“你穿吧,我不冷,在这山顶之上我已经生活惯了,不怕严寒。倒是你,从未在山上生活过,况且今日西风肆虐,你怎能禁得住这风寒?快点穿上吧。”
韩欢儿见他如此执意,非要让自己穿上这厚厚的棉衣,知道他对自己关切无比,心中生出一股暖意。韩欢儿将这衣裳穿上,定了定心神,道:“杨大哥,你若冷的话,再穿回去。我们去打猎吧。”
杨健新点点头,二人便沿着梅花树之间的小道,去寻找山中的猎物……
不一会儿,二人已来到了半山腰,但这山上一无猎物,除了梅花,还是梅花,真似一个梅花仙境。二人被寒风吹着自己的身体,不时的内心有了寒意。
韩欢儿穿着杨健新的衣裳,虽然很暖和,但瞧着杨健新单薄的衣裳,他在寒风之中犹自精神抖擞,不由得担心:他只穿着这单薄的衣服,却还是这般活跃,难道他是为了我才故意装出不怕寒的样子?
倘若如此,他这般在严寒之中,还不生出病来?但他好像真的不怕冷,我若将大衣还给他,他会不会生气呢?
想到这些,心中顿时处于两难之际,不知该继续穿着杨健新的衣裳,还是该把它还给他,正处于这般内心争斗之中,突然一只白色的小兔从二人面前穿过。杨健新不假思索地拉着韩欢儿去追那只白兔,身法奇快。
韩欢儿万料不到他竟会抓着自己的手,心中一阵迷惘,想要挣脱,但这种感觉让她不能自拔,毕竟被自己心爱的男子握着手,让人欢喜,她从未有这种感觉,只觉得他的手而又有力量。
她的纤纤右手被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心中燃起一团火焰,直欲从口喷出,韩欢儿被他紧紧地握住右手,已经到了恍然入梦之境,随着杨健新奔跑。
只觉这身子两旁的梅花树如箭一般向后飞去,她的脚上似乎完全不需用力,只需轻轻疾点,她便能随着杨健新自由地奔驰,就好像杨健新事先知道她的轻功路数一样,配合着她的步伐,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在这山道之间奔驰。
二人紧跟着那只白兔,白兔到哪儿,他们便跟到哪儿,这只白兔却不是向下奔的,而是向着山上狂奔,似乎山头有着急事一般,它非要赶过去,主持大局。
白兔一路向上,似乎全不顾自身体力的衰竭,要想这普通的兔子在平地之上能够飞快奔驰,但到这山上,由于这山有向上的梯度,兔子便不能向平地上那样奔跑自如了。
可这只洁白无暇的兔子却是越跑越快,全无气力衰竭之状。二人紧随着它一路狂追,总算两人轻功也算极佳,不然这只兔子如此迅速,常人必难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
突然兔子停了,停在了一棵梅花树旁,这棵梅花树也无奇特之处,这只兔子为何偏偏在此处落脚?
料想这只兔子必定不是寻常之物,要说它奔跑之迅速绝不亚于当世高手的轻功,在这深山之中,却偏偏见到这只奇特的小白兔,二人既感好奇又感惊讶,均不知这只白兔身上究竟有何重大秘密,二人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其中一定藏着一些奇怪的秘密。
好奇心驱使着二人紧紧地跟着它,这兔子一下来,杨健新便拉着韩欢儿隐伏在地上,身法之快,委实惊人,二人伏在地上,紧紧地盯着白兔。
杨健新轻声道:“我以前见到的便是这只兔子。”韩欢儿轻轻道:“你又怎么知道,它身上又没作标记?”
杨健新道:“这只兔子奔跑之快,和几天前我见到的那只速度差不多,料想天下之大,这兔子能够有如此速度,已是不易,若是有第二只,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料定这只白兔便是前些天我见到的那只,只不过当时它没有带我来到这里,今**来到这鬼地方,不知该会发生什么了?”
韩欢儿听到他如此说,对他的判断能力着实钦佩,心中暖暖的,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健新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耳朵,随后微微一笑,韩欢儿便即明白他的意思便是用眼睛看和用耳朵听,对这位有着如此本领的少男又生出了一种喜欢,甜甜一笑。
那兔子探头探脑的,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难道它也像武林高手一般,在窥探敌方动静吗?但与它为敌的是谁呢?显然不是人,莫不是动物界的某些精灵?
二人见到这只毛茸茸的小白兔探头探脑的,着实可爱,均轻轻一笑。韩欢儿道:“杨大哥,你不要伤了这只小白兔,你捉给我玩好不好?”
杨健新也不知她说真的还是假的,要想捉住这只白兔,恐怕要费点力,但看着她那双晶莹中略带央求的眼睛,便心中一阵热,纵使让他去天上摘星星摘月亮,自己也恐怕会毫无拒绝之意了,更何况要捉这只白兔,料想也非什么难事,自己这些年来勤修杨家枪法,不知受了多少苦,这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喜欢,便无所谓了?杨健新开口道:“只要姑娘喜欢,我就捉十只一百只来给你玩。”
韩欢儿听到这句话,真是说不出的受用,他能为自己毫不犹豫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在她眼里,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关怀。
韩欢儿道:“不,我只要这一只,天下在大,也只有这么一只小白兔,它是独一无二的。”
杨健新道:“韩姑娘说的是,天下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兔子,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纵然是孪生的兄弟姐妹,也必有不同之处。姑娘的这句话,真是蕴含着无穷的道理啊!”
其实韩欢儿刚才那番话语,既是在说小白兔,也是在说他自己,这独一无二四字的言外之意便是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杨健新,她只喜欢他一人。
杨健新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韩欢儿虽是无心之言,但此刻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她心中幸福无比,说的话全是充满着无限的情意,她不需要他明白,也许时辰一到,他便会将这些话全部明白。
杨健新话音刚落,突然那只兔子动了一下,先前头是朝西的,现在突然变成了朝东,二人向东边望去,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条蟒蛇在离这兔子三丈之外徐徐游来,它张开血红的大,身上的鳞片在初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的光。
这条蟒蛇足足有四丈有余,身子如同碗口般粗大,二人见到如此庞然大物,不禁吓成了一身冷汗,二人长这么大,从未见到过如此体形庞大的蛇,今日乍一见到,犹如见到了鬼一般,韩欢儿不禁向杨健新靠近了一些,此刻也只有他是她的依靠了。
这蟒蛇徐徐游来,似乎并不着急要吞了这只可爱的小白兔,小白兔全身白毛已经根根竖起,接下来便要有一场动物界的大战,但瞧这白兔弱小无比,怎能和这庞然大物相比,与这条蟒蛇相斗,必定是以卵击石。
杨健新早已取下了弓和箭,箭已上弦,只等一触即发,因为他要保护那只小白兔,他不会让它伤在蟒蛇之下,因为他已经答应了身旁的韩欢儿,要捉到这只兔子。
他朝韩欢儿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小白兔的安全,韩欢儿也向他微微一笑,此刻无需用语言表达,小小的微笑便能让对方明白心意。
只见小白兔缓缓地向蟒蛇靠近,似乎并不惧怕这庞然大物,蟒蛇高高的着头,中的那鲜红的舌头露出来,让人感觉到森森寒意,小白兔在这条蟒蛇下面,直如一个小小的蚂蚁面对着一座千年的高山,它简直太渺小了,随时都可能被这座高山踏扁!
突然小白兔如电闪雷鸣一般扑向大蟒蛇,快得让人看不清它究竟从何处飞起,只见一团白蒙蒙的物事飞向蟒蛇的那鲜红的b,杨健新已然做好了准备,因为他料知白兔非蟒蛇敌手,只要白兔在将入未入之际,将蟒蛇射死,白兔便能救出。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小白兔转换方向,转而向它的颈中袭去。杨健新和韩灵儿万料不到它竟然能够在中途变换方向,若换作武林中的一等一的好手,也未必能够做得这番精僻独到,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呆了……
在瞬息之际,小白兔已然钻入了蟒蛇的躯体,速度之快,委实惊人,二人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想这小小的白兔怎能穿透蟒蛇这厚实的身体?
若是它有尖利的牙齿,也绝难在这一瞬之间钻入蟒蛇的身体,这是奇迹,甚至是奇迹中的奇迹,杨健新和韩欢儿的双眼瞪得圆圆的,比先前更圆,因为这件事比先前更为不可思议!
小白兔已经钻入了蟒蛇的身体,只见蟒蛇并无异样,还是张开血喷大口,头左右摇晃,伤口已经流出了鲜血,红得耀眼,红得触目惊心。
韩欢儿见到这鲜血以为这些血便是那小白兔的,它用那弱小的身躯撞击这庞大的蟒蛇,定然是粉身碎骨了,这滩血便是它死后留下的。
想到这儿,她的眼睛已经让泪水模糊了,一边哭着,一边拉着杨健新的手,泣声道:“你还我小白兔,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现下它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她哭得虽不是十分伤心,但这是真诚的,因为她很喜欢小动物,有时寂.寞的时候便和天上飞过的老鹰,树上栖息的麻雀,水里游过的小鱼说话。
虽然这些动物不会回答,但她已经拿它们当朋友看待了,如今见到如此可爱的小白兔竟然丧身在蟒蛇之下,她这颗善良的心怎能承受得了?哭着便伏在杨健新的肩上大哭,哭得甚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