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蔡士常惊讶得瞪大了眼,“你把我的那块砚台给卖了?”
“是啊,卖了。”蔡夫人气定神 闲,“你不是很缺银子吗?我这是为你考虑呢,你被罚掉了两年的俸禄,要是有一大笔银子给你周转,府里就用不着大力度缩减开支。”
“谁让你这么干的!你擅自动我的东西,问过我了吗?”蔡士常呵斥道,“那块砚台是名家制造,你竟然才卖了三千两银子,你究竟识不识货?”
“你是嫌我卖少了是吧?”
“我是觉得你疯了!”蔡士常的语气颇为激动,“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做主,你还觉得这是在帮我?呵,你这是想把我气死!你卖到哪家当铺去了?立刻去赎回来。”
“就是你当掉我金钗的那家当铺啊。”对面的女子冷冷地看着他,“你都能卖掉我的东西,不经过我的允许,我为何就不能卖掉你的东西?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不是吗?所以擅自拿走对方的东西,彼此也可以容忍,对吗?”
蔡士常怔住。
若说刚才还有发脾气的权利,到了这一刻,他的底气少了些,多了几分惊讶。
“谁告诉你的?”他挪开了视线,不与他的夫人对视。
“你怕我知道?”蔡夫人嗤笑了一声,“若不是我今天正好去街上逛,看到一位女子头上插着那根金钗,我都不知道我那宝贝金钗是被你给卖掉了,从买家那里打听到了吉祥当铺,我过去一问,听着伙计的形容就知道是你了。你之前在我面前装糊涂装得还挺像啊,我还真就没怀疑到你的头上去。”
“夫人,你听我说……”
这一刻,蔡士常自知理亏,定了定心神 ,道:“我被陛下罚了我两年的俸禄,名下的店铺也没挣几个钱,我必须得为府里接下来的开支考虑,你也知道,我平时不做黑心事,手上没有黑心钱……”
“所以就卖掉我的东西换钱?连一声招呼都不用跟我打的。”蔡夫人打断他的话,“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不尊重我?”
“只不过是卖掉了金钗,这跟信任你和尊重你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支金钗贵重,卖掉以后可以够你周转,但你不愿意跟我开这个口,是不是觉得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也会被我拒绝?你认为我不肯理解你。又或者……你觉得在这个家里,你完全可以当家作主,你有权利支配府里的任何东西,也包括我的珠宝首饰,因此,你私自拿我的东西去卖都懒得跟我商量,即使我焦头烂额,你也不如实相告。你是拉不下脸面,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尊重你的夫人?”
蔡士常伸手揉揉眉心,“你就当我是拉不下脸好了,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怎么能说我不尊重你?”
“不问自取,为贼也。”蔡夫人朝他伸出了手,“你把卖金钗的钱给我,我去把金钗赎回来,我要是见不到我的金钗,就不把砚台还给你。”
蔡士常陷入了思 索。
他已经决定了,要跟其他几位大人一同投靠晋阳王,工部尚书曾经明确说,跟着王爷会有利,富贵是少不了。
只是不知道,去见王爷的时候,王爷会不会给他们送见面礼呢?
或许一开始拿不到好处,要等熟悉了之后才有好处可拿,他也不能指望自己一投靠晋阳王便能大富大贵。
卖金钗的钱,还得先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王爷给他们的见面礼够大,能抵得上金钗的价值,他自然就会赎回金钗。
他考虑的这些,他并不想告诉他的夫人。在他的认知里,妇道人家不应该插手朝廷里的事情,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便好了,要是被夫人知道他投靠晋阳王的事情,指不定又要问东问西,若一个不小心在外头说漏了嘴,麻烦可就大了。
“你想什么呢?”冰凉的女子声音传进耳膜里,“我的金钗,你到底还不还我!还用得着想那么久。”
“夫人,先别管我要金钗的钱行不行?”蔡士常试图打商量,“从前,我的俸禄用来维持府里的开支还是没问题的,可现在我没俸禄领了,存下来的积蓄,有一大半拿去开了店,都还没挣回钱呢,卖金钗的钱得先存着,我答应你,年底之前,送你一支更好看的。”
“呵,你拿其他值钱的东西去卖,我没意见,但是我一定要我的金钗,我不需要更漂亮的更贵重的,我就要你提亲时送给我的那一支,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不给金钗,我就不给砚台,大不了我回一趟娘家,管爹娘要一些银子,和卖砚台的钱凑在一起,就能把我的金钗赎回来。”蔡夫人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态度颇为坚决。
“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愿意体谅我吗?”
“是你先不尊重我,我为何就要惯你的臭毛病?你卖我的东西,我就卖你的东西,你让我不高兴,我也要让你不顺心,你不愿意谦让我,我也绝不容忍你。”
蔡士常:“……”
今日的夫人,实在是太刁钻,太不善解人意了。
他饱读诗书,喜欢才女,于是他的叔父给他牵线,认识了现在的这位夫人,他这位夫人是一个知名画家的女儿,家境尚可,不算大富大贵,也不穷酸,与她见面几次,便很有好感,于是成了婚。
可成婚之后他发现,他这夫人婚前似乎很贤淑,婚后就没那么温柔了,他若是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她少不了要指责他。
从前只看到了她的才华与容貌,认为符合自己择妻的标准,竟然没有仔细了解她的性格。
好在,夫人也不是蛮横的人,对他也是精心照顾,虽然偶尔发生口角,没过多久也会和解,日子过得还算顺。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她竟然为了一支金钗跟他闹成这个样子。
“这样吧夫人,你等我几天行不行?月底之前,我让你把金钗赎回来,你先把砚台还给我吧……”
“想让我宽限几天也不是不行,你得告诉我原因。”蔡夫人疑惑道,“为何你有信心在月底之前赎回金钗?你不是挺缺钱的吗?听你话里的意思 ,你在月底之前似乎能够拿到一笔钱,这笔钱的来源是哪里?”
蔡士常没料到会被她捕捉到话里的关键,眉头一蹙,“这个事情你别管,一个女人家,管男人多事情做什么?我在外打拼,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只要少闹腾一些,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我就只是过问一下,你还不乐意了?作为你的夫人,我还不能管你了是吧?提起这笔钱,你就这么不高兴,特别是什么不义之财吧?”
“你住口!”蔡士常呵斥了一声,“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够多了,不要无理取闹。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吗?一再质疑我,还想不想继续过日子了?我在外边就已经很心烦意乱了,回到家里,还得忍受你的叽叽喳喳。”
蔡夫人没料到自己随口一问会换来他这么大的反应。
她无理取闹叽叽喳喳?
难道他就善解人意风度翩翩了?
问起钱的事情,那么大反应,不像是问心无愧,倒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心虚了。
他该不会也想走上贪污受贿的这条路?
想到这,她眉头拧成了一团,“你可别做什么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事情,被人抓住小辫子可就糟糕了,你也说了陛下脾气不好,阴晴不定,你若是做了亏心事,丢掉乌纱帽事小,丢掉性命是大……”
“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你给我出去!”蔡士常把她往门外推,“没有我的允许,再也不准进我的书房!”
晋阳王的事情,本就让他觉得冒险,他的夫人还偏偏要在他的耳边说些什么丢乌纱帽丢性命的话,真是听了就让人火大。
只想让她赶紧闭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或许是他推得有些大力,蔡夫人一个趔趄,往前栽倒跌了一跤!
蔡士常也没想到自己把人给推摔了,回过神 来,便俯下身去扶。
可他没想到,他的夫人转头怒瞪着他,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扇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格外清晰。
蔡士常被打懵了。
“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女子的叫嚣声传进耳膜,“你是不是恨不得我一跤摔死,你再娶个更温柔贤惠的女人回来持家?还得是那种肯不求回报地为你牺牲,容忍你一切过分行为的好脾气。我告诉你,你做梦去吧!”
“我只不过是想把你推到门外去,哪知道你站不稳会摔倒?你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只有泼妇才会打人耳光,我当初若知道你是这么个野蛮的性格,就不该娶你进门……”
“啪”
又是一个耳刮子。
蔡夫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炸开了浑身的毛,“老娘本来就不是个受气包,在你面前已经足够斯文、足够体贴了,爹娘说你是个老实人,要我一定得收敛脾气,好好跟你过日子,现在看来都是假的!你算什么老实人?根本就是个伪君子,嘴上念着仁义道德,做的事情实在让人不敢称赞,犯了错就只会给自己找理由,看见别的大官比你混得好,眼红人家就说人家大奸大恶,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谦谦君子了?”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女人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别当受气包。
这是顾珏清给她的忠告。
一个奸佞小人,会对女人说这样的话吗?
若顾相真的是个奸佞,自家相公岂不是连奸佞都不如?
没人家奸滑、没人家会混、没人家长得好看、没人家能说会道、就连哄女人的本事……也比不过。
说什么顾相大奸大恶,分明就是眼红人家的借口。
“最后那句话,那个大官说的是谁?是不是顾珏清?”蔡士常气得快冒烟,“你是不是在帮着顾珏清说话?”
“我就帮他说话,怎么着?他长那么好看、那么会说话、那么大方、地位又高、还尊重女人,他给姑娘送礼物,随手就是八千两银子的金钗啊!你没他有钱,我也没要求你要给我送什么,你怎么能把提亲送的礼物给当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呀?拿你的满口仁义,还是那些酸不溜丢的诗词歌赋?老感叹着自己怀才不遇,嫉妒别人的理由都找得那么冠冕堂皇……”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中断了。
蔡夫人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你打我?”
蔡士常也是头一次动手扇她,面对她愤怒的眼神 ,竟不敢与她对视,便挪开了脸,冷冷道:“你回自己屋里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若你不认错,我便只能给你一纸休书了。”
“休我是吧?好……既然不要我,我也就不用对你客气了。”
蔡士常听着这话,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也确实证实了他的那股预感。
一个拳头,迎面挥了过来!
……
次日清晨。
顾珏清乘坐马车驶过宫门,下马车之时,不经意地瞥见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笔挺,走路缓慢,侧颜也算俊,可眼睛周围的乌青,使得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顾珏清特意把步伐踩快了一些,跑到了他的前边去看。
我去……
一天没见,成熊猫了。
一张脸上好几处乌青,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难得还有勇气来上朝……
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乌青痕迹有些重,三五天之内估计消不了,他总不能连着告假几天。
一连几天不来上朝,铁定会有人去府上拜访,皇帝也会象征性地派人去查看,那他挨打的事情还是瞒不住。
顾珏清有些忍俊不禁。
蔡士常好歹也是个二品官,一般人肯定不能把他打成这样,所以极有可能是……被家暴。
那位蔡夫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兴许两个人在家里发生口角了。
顾珏清想起从前蔡士常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这次自然不想错过说风凉话的机会,便走上前打招呼,“蔡大人,你今天的面容……好特别啊。”
蔡士常斜睨了他一眼,强制按压着自己心中的火气。
他不能再跟顾珏清闹矛盾了,否则吃亏的还是他,皇帝又不会向着他。
这顾珏清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不该搭理。
于是,蔡士常一路默不作声,直到迈上了大殿的阶梯,有其他官员过来跟他打招呼。
“蔡大人早啊……哟,您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蔡大人,你的嘴角也受伤了,是哪里磕着碰着了?”
“这脸上的乌青倒不像是磕碰,莫非是与人斗殴了?”
“诸位,在下心情不佳,不想解释了。”蔡士常的语气毫无波澜,“请诸位同僚不要再过问了,这是我的家务事,没什么好说的。”
众人闻言,便也不再继续打探了。
周围还是有人时不时看过来,在心中猜测着蔡士常遭受了怎样的殴打。
众人在大殿之上按照平日的顺序站好,等候了片刻,听得空气中响起一道尖细的喊声——
“陛下驾到。”
明黄色的修长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慢条斯理地走向龙椅上坐好。
听着众人行礼,龙祁世悠悠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站好。
蔡士常官职不低,站的位置自然也是靠前,龙祁世正打着呵欠,一个不经意看到蔡士常脸上的挨打痕迹,被他那滑稽的样子弄得瞬间笑出了声。
“蔡士常,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啊?让谁给打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