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话不禁让逸晨想起了当初。
逸晨自打安葬了王小虎之后,真的是打算回奔西宁卫的。出来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看的最多的是sha、血腥、死亡,感受最多的是寒冷、饥饿、和对死亡深深的恐惧。在逸晨的内心深处,是对战争的极度厌恶与憎恨,和对死亡、流血深深的恐惧。
在云梦山凌霄观,生活是那样得平静安详。师兄弟之间虽然有些隔阂,暗地之中也会有些较劲,但相比这些日子发生的血与火的搏斗实在是不值一提。
逸晨渴望内心的平静,但眼看着王小虎冰冷的尸体,亲眼目睹那些明军的将帅在自己的面前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无数明军士兵痛苦的sheny与呐喊,让逸晨的内心不得一刻的安宁。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即便他已经感觉困得难以自持,仍然会被噩梦惊醒。
他一闭眼睛,就是硝烟与战火,隆隆的炮声,士兵的呐喊声,死前的哀嚎。当他走到广宁卫南七十里的时候,逸晨终于病倒在路边。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土炕上。一个面目慈祥的老汉端着一碗稀粥,瞅着自己。
“你终于醒了。”老汉如释重负地说道。
逸晨想坐直身子,但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两只胳膊一软,又躺倒在土炕上。
老汉微笑道:“官爷千万不要使力,你的烧刚刚退,身体虚弱得很,需要好好休息。”
老汉冲着屋外喊道:“春妮啊!过来帮帮忙。”
片刻后,一个小姑娘走入里屋。她羞涩地看了一眼老汉,问道:“爹,叫女儿干什么?”
老汉说道:“把官爷扶起来,该吃点东西了。”
老汉与春妮一同将逸晨扶起,背后呛好了被子,然后老汉就出去了。
春妮则端起碗,满脸羞涩地准备喂逸晨喝粥。
逸晨急忙拦住:“姑娘,不必了,我自己能喝。”说着,shen手接过饭碗。
春妮坐在炕沿上,两眼望着逸晨,就是舍不得走。
逸晨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直到逸晨喝完了稀粥,春妮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碗端走。隔着毫无隔音效果的土坯墙,逸晨能够听到春妮清晰的话语:“爹,他长得真好看。”
老汉说道:“不知害臊。”
春妮毫不理会地说道:“爹,能不能别让他走了。”
“我可做不到。你不让人家走,人家就不走了。你别瞎想了。”
就这样逸晨就在老汉的破房子里住了一个月,身体渐渐康复起来。经过交谈,逸晨得知这位老汉姓郑,名记。老伴儿前些年得病故去,只留下一个女儿春妮儿和他相依为命。
本来郑老汉也想带着女儿逃往关内,躲避战乱。但左思右想,实在是故土难离,索性就在广宁卫南七十里找了一间没人居住的破房子住下来。在房子的旁边,郑老汉开垦了两亩薄田,种些旱稻之类的,赖以糊口。春妮儿则在家里烧火做饭,缝缝补补。
农闲的时候,郑老汉出去挖个野菜,山菇什么的,算是打打牙祭。两个人也算勉强能够度日。
在郑老汉的家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逸晨觉得拂袖而去,觉得实在说不过去。但留下来,逸晨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对于种地,逸晨并不陌生,他在云梦山凌霄观的时候,就是自种自吃。
但如今情况不同,那两亩薄田并非是袁隆平教授亲自指导的杂jiao水稻,产量十分可怜。再加上逸晨这张zui,这一家几乎天天都是稀粥,再也吃不上米饭了。
逸晨想了一夜,决定在官道旁边开个茶摊。即使一文钱一碗热水,也能挣些外快。,挣得再少,总比坐吃山空强得多。
广宁卫至宁远卫人流不断,那个年月,离家逃难,或者是经商的客旅,不像现在开着suv,车上放着矿泉水,喝水很方便。他们都是尽量减少出行的负重,很少有人带水袋的。
穷苦的人家都是在道边的河沟或者是山里的溪水旁解决一下。有钱的主会找个茶棚、茶舍之类的歇会儿。
逸晨把原来破房子里的几张破桌子和十几条长凳赖好修缮了一下,整齐地摆在了官道旁边,并和郑老汉垒了一个土灶,地下放了柴炭(那是逸晨提前一天焖制的)。
对于茶壶和茶碗,逸晨觉得有些头疼。这破房子里倒是有十几个破碗,碗边没有一个不缺口的,喝水都剌zui。
好在逸晨在云梦山时就会烧窑,只是这里不比云梦山,上釉有些困难。费了好半天的劲,逸晨这才烧制出来了五十多个大碗,釉面还算光滑洁净,没有什么颜色,比起景泰蓝是差多了。
逸晨又找来一块儿白色粗麻布,用炭黑在上面写了一个斗大的茶字,一边套在自己的红缨枪上,算是个旗幌。
逸晨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干吧!
逸晨的这些举动让老汉瞅得一愣一愣的,而春妮儿则羡慕得无可无不可。在春妮的眼中,逸晨什么都会,什么都懂,除了姑娘自己的心事。
不管逸晨懂不懂,反正从此逸晨到哪儿,春妮儿也都跟到哪儿。
开张了几天,逸晨挣了几十个老钱。郑老汉高兴地合不拢zui,春妮儿更是喜上眉梢。由于那两亩薄田的活计并不多,郑老汉索性与逸晨一同开起了茶摊。
冬天烧热茶,到了盛夏三伏,就烧好了开水晾在那里,直到今天熊廷弼的到来。
熊廷弼突然双眉一挑,盯着逸晨,冷冷说道:“逸晨,你可知按大明律,临阵脱逃该是个什么罪啊?”
听到熊廷弼如此说,郑老汉与春妮儿都惊惧地望着逸晨。
逸晨沉吟半晌,最后抬头望向将军,两只黑色瞳孔放出两道傲然的光芒:“你想怎么样?”
熊廷弼反问道:“你觉得本帅会怎么样?”
逸晨一脸肃穆,一字一板地说道:“我不知道。”
又是沉默良久,突然将军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好像还有点胆气,也没那么怂嘛。”
茶棚外的兵士们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熊廷弼撇了撇zui说道:“杀了你,显得我这个人太小气。押你回兵营,像你这样的士兵纯粹是浪费军饷。你也不是我的手下,我也懒得管你。”
郑老汉与春妮儿这才放下心。郑老汉急忙打圆场说道:“将军贵姓啊?您这是要到广宁卫杀敌立功吧?”
熊廷弼点了点头:“我姓熊,双名廷弼,此次奉上命到辽东平灭金贼。”
郑老汉吓得立刻跪倒在熊廷弼的面前:“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熊大经略驾到,罪过啊,罪过!”说着,拉着春泥儿一同跪了下来。
逸晨见郑老板如此惊慌失措,自己也默默跪倒在熊廷弼的跟前。
熊廷弼shen双手掺起老汉:“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熊廷弼在茶摊内吃罢了晌午饭,然后又眯了一小觉,直到申时这才整顿人马,再次出发,赶奔广宁卫。
就在熊廷弼即将要认镫上马的时候,逸晨上前一步,说道:“大人请留步。”
几个亲随立刻亮出刀剑,护在了熊廷弼的身前。
熊廷弼先是一愣,随后摆了摆手,示意随从退下:“你有话要对本帅说吗?”
逸晨平静了一下心绪,淡淡说道:“大帅此去,莫要小看了金军。他们的队伍里面有很多能人志士,还有些人会妖魔邪法。大帅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大意。大帅最好也召集一些会法术的人用在阵前,方能处于不败之地。”
熊廷弼上下打量逸晨:“莫非你也会法术?”
逸晨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但我经历了沈阳、浑河之战,亲眼见到无数明军死于金贼法师之手。所以想向大人进上一言。”
熊廷弼点了点头,随后再次打量逸晨:“你真的不想在军前效力了?”
逸晨躬身一礼,羞愧地说道:“我本是一庸才,上阵杀敌并非我之所能,还望大帅体谅。”
熊廷弼没有回答,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北而去。五千选锋护卫军在后面浩浩荡荡,朝着广宁卫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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